這才將將入秋,永誠伯府角門外的小巷子已經吹起微涼的風。守門的小廝吳壯緊攏衣袖挨著門框子在眯覺,剛做上發財美夢就被門縫裏灌進來的冷風吹得連打了三個噴嚏。吳壯被凍醒,用袖子揩了揩嘴角的哈喇子又衝著冰麻的手哈口熱氣,突然身後的角門被扣響“吳壯兄弟快開開門,是我。”
吳壯一聽就知道是去碼頭接表姑娘的馬房小廝張二牛回來了,吳壯打開角門好奇的往張二牛身後探了探“表姑娘呢?今日還是沒有接到麼?”
“接到了接到了,正由阮媽媽陪著坐轎過來呐。我先去芙德堂給太夫人報信去。”吳壯剛想問表小姐長啥樣來著,話還沒說出口就見張二牛已經溜進了甬道朝二門奔去。
芙德堂是個比較大的一進院子位於永誠伯府的西北角,是曆代太夫人榮養的住處。
張二牛垂手低著頭站在門外等候太夫人的傳喚,他聞著屋子裏悠悠飄出的檀木香,因為趁亂瞄了一眼鳳陽府來的表姑娘而異常的心,才緩緩的靜下來。
“張二牛,太夫人傳你進來。”門簾被一隻蔥白纖手掀開,剛好夠張二牛躬身進去。張二牛見打簾的是太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玉蟬,忙放低身子道謝:“多謝玉蟬姐姐。”
張二牛進了屋,給太夫人磕頭問安後便老老實實的跪著等太夫人問話。
萬字不斷頭的梨花木臥榻上坐著的正是永誠伯府的太夫人蕭氏,她手裏撚著檀木佛珠輕聲道:“起來回話吧。”
太夫人蕭氏是承恩伯府的嫡次女,當今梁王之母瑤太妃的胞妹。十四歲嫁入永誠伯府,從孫媳婦一路熬到太夫人。雖說看起來溫溫暾暾的對誰都是一副和氣的樣子,實際上管理起內宅來雷厲風行手段毒辣。哪怕早就退居芙德堂做起閑散禮佛的太夫人,但早些年的餘威猶存。以至於張二牛聽到太夫人叫他起來回話,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張二牛叩了頭起身將表姑娘由阮媽媽陪著從碼頭趕過來的事報給了太夫人,太夫人手上一頓停止了攆佛珠情緒有些激動的吩咐身旁伺候著的郭樹家的“郭樹家的,你去給各房報個信兒。”“是。”郭媽媽笑著應了,忙打簾退了下去。
“玉竹,玉饒快給我梳洗一番。”說著玉竹玉饒已經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太夫人的手腕,太夫人起了身才看見還垂手立在一旁的張二牛“瞧瞧,我都高興糊塗了。你退下吧,這差事辦得不錯,賞得賞得。”太夫人說著笑了起來。
掌管太夫人屋裏財帛的大丫鬟玉扇將張二牛送了出去,還賞了張二牛兩枚年年有餘式樣的銀錁子。張二牛千恩萬謝的出了芙德堂,顛了顛銀錁子,足足有二兩呐。過了二門才緩過勁來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胳膊確定這是事實不是夢。他不過一個馬房小廝跑跑腿報個信就得賞二兩銀,還能在芙德堂站著回話。看來果然如那趙車夫所說這位鳳陽府來的表姑娘真的是深得太夫人喜愛。
張二牛正感歎著,便看見甬道那頭一群仆婦簇擁著一頂四人抬官轎一路過來。張二牛認得那是表姑娘坐的轎子,低著頭貼了牆根讓路,腦海想起在碼頭的那驚鴻一瞥,耳朵不自覺的紅了個透。
四人抬官轎在芙德堂門口停了下來,太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玉叢殷勤的打了簾,轎內的女子由一個頭發梳成一個單髻不著任何釵環目光清明的仆婦攙扶著下了轎。
“多謝阮媽媽,玉叢姐姐。”女子聲音如深山溪泉,溫婉柔和聽不出任何情緒卻令二人很是受用。“表姑娘客氣,我們還是趕緊進去吧,太夫人可盼著您呐。”阮媽媽更加恭敬的底了腰攙扶著太夫人心尖上的人。玉叢放下簾子想上前攙扶表姑娘另一邊,卻被表姑娘身邊的丫鬟綰青不著痕跡的擋住,玉叢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另一個身材高挑的丫鬟佩藍搶了先。
玉叢心裏不舒服卻不敢當場發作,見眾人都進了芙德堂這才連忙掏了幾兩碎銀子打發了轎夫,隨即跟上去。她可不想被人鑽了空子,趁她不在的時候向太夫人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