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走了幾個士兵,朱葛下了水,一路奔烏雞山後山而來。
山寨裏一片肅靜,連鳥叫聲都沒有。
他進了武功房裏,裏麵依舊如他走時那般,似乎還留著那土匪身上的味道,床單上有大片血跡,朱葛覺得那血跡紮眼的很,一定是夜裏突襲的時候受了傷……
他伸手想摸摸那片血跡,伸出去的手猶豫半天,還是收了回來。他有什麼資格……這血是拜他所賜。
議事廳裏被砸的一片狼藉,偽軍拿走了武功的虎皮,桌椅板凳被砸的不堪入目。
到處都是血跡和彈片,空氣裏還彌漫著硝煙的味道。
沒有人,甚至連馬都沒有了,隻有些殘肢斷臂,和被炸的血肉迷糊不能抬走的屍體。
到底誰才是土匪?這些殺害同胞的畜生!朱葛攥緊了拳頭,他們才是真正的土匪,真正的大混蛋!
上山的石板路被炸的沒了樣貌,朱葛順著血跡,一路下了山。
被武功狠揍那次,朱葛的眼鏡已經碎了,眼睛雖能看清,稍遠一點,卻還是有些模糊,他遠遠看見鎮口有人。
“幹什麼的?”幾個設卡檢查的偽軍攔住了朱葛。
“哦,官爺,在下是這個鎮的鎮長,昨天去走親戚,不知道官爺進了鎮,沒能招待,實在是抱歉。”
幾個人一聽是鎮長,態度又這麼好,頓時沒了防備,其中一個更是直接拍了拍朱葛的肩膀,笑著道:“走吧,帶你去見我們團長。”
“好好……”朱葛唯唯諾諾跟在偽軍身後,進了烏雞鎮。
路兩旁本來是商販擺攤的地方,如今,全都是屍體,朱葛認得,這都是烏雞山上的兄弟。
他兩隻眼睛用力瞪著,認著一個個他熟悉的麵孔,他盡量繃著臉,強忍著不哭出來,他看到了二當家的,腿被炸飛了一條,他看見了血肉模糊的孩子們……
朱葛的心被這些亡魂一刀一刀的捅著,捅得他心窩裏鮮血淋漓。
他在哪?那個混蛋。朱葛一個一個看過去,沒有武功。
他希望沒有,至少還能有一絲希望,說不定他還沒死,說不定他逃跑了……
直到保安隊的大院裏,朱葛也沒見到武功,沒有鐵蛋,也沒有獸醫,他心裏突然多了些希冀,也許他們不是被炸成了肉泥,也許……他們逃跑了?
鄭亮正研究全縣的地圖。他主動申請這條路線,並打算盡快突破縣城,因為他記得,他心裏最重要的人,就在那裏麵。
“團長,這個鎮的鎮長回來了。”
鄭亮回過頭。
麵色蒼白卻依然掩不住一身書卷氣、眼神中滿是懼怕卻仍舊正義凜然的人,那個他剛剛心裏還想著的人,就這麼出現在了眼前。
“朱葛?!”消滅了整個烏雞山的山賊他都沒這麼高興過。
“鄭亮!?”打死他也不相信,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他的同學,他最好的朋友。
“怎麼會是你?”鄭亮快步上前,一把摟住了眼前的人,“你瘦了。”他緊緊擁著朱葛。
“放手。”冷靜,憤怒。這是鄭亮從懷中人的聲音裏聽出的情緒。
“你們先出去。”退散了屋裏所有人,鄭亮拉著朱葛要坐下。
朱葛紋絲未動。
“朱葛,怎麼了?”
“鄭亮,你居然做了偽軍?”
鄭亮走到門口,聽了聽門外的動靜,抬手反鎖上了房門。
“朱葛,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最了解,我鄭亮絕不會給霓虹人賣命。”
朱葛看著曾經的同窗好友,同吃同住了四年,他了解他,也相信鄭亮不是能做出賣國求榮這種事的人。可是眼前這一切卻讓他沒辦法相信。
“你現在是烏雞鎮的鎮長?”鄭亮看出了朱葛的狐疑,打算循序漸進。
“代理鎮長。前任鎮長因我而死。”朱葛等著鄭亮解釋。
“那好,這個鎮上的人,我沒動一絲一毫,也不會動。”
“那路上那一百多具屍體是什麼?!
“那是烏雞山上的一夥山賊,他們半夜偷襲我的隊伍,害死了我好幾百人,我給他們點兒教訓,也給老百姓出口氣啊。朱葛,他們真的是土匪。”鄭亮見朱葛生氣,趕忙解釋,“對了,我還在山上繳得一張上好的虎皮,打算進縣城送給你當見麵禮呢,我記得你冬天腿寒,正好用得著。”
“你……”朱葛拍案而起,“那可是一百多條人命,裏麵還有孩子!鄭亮,你怎麼下得了手?”
“我也不知道有孩子,是抬屍體的時候發現的。你幹嘛這麼激動,他們是禍害人的土匪,上學的時候你不是也痛恨土匪嗎,他們打家劫舍,搞得民不聊生……”
“你把屍體埋了吧。”朱葛無力的打斷了鄭亮的話。
“為什麼?”
“他們和你一樣,都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