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的每一個人,在出生之時都會取一撮胎毛製成燈芯,人在燈燃,人亡燈滅。陸北辰那盞,早在二十年前就熄滅了。這些陸家兄弟忘了,但那些燈盞就在老嫗的修行之地,她之所以等了這麼多年,就是要看看這人披著她兒子的人皮想做什麼。
老嫗出手,時間恍若靜止,這一掌的威力,上方天空都形成了一個黑色的漩渦,相比之下,元嬰期的修為,簡直弱如蚊蠅。
無人能抵擋這一掌。
可忽然從冰下漫出一片五彩之光,在張子山之上輕輕托住這一掌,彩光渙散,掌力消失。碎光重新凝聚,漸成人形。
雖五色斑斕,卻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
“許淩——”陸北思記得這女子,著實因為她心思單純如水,曾同陸北辰、東方明玉等進入滄瀾山脈尋寶,最後命隕。
不知何故她竟未死去,卻也不像活人。
老嫗充滿警戒,它並不是人,卻凝聚著強大的力量,連她也看不出來曆。
這時,冰麵哢嚓一聲,一人在眾人吃驚中從江底走出,渾身是水跡,手中拎著烏黑劍鞘。
許淩粲然一笑,飛入鞘中。
她竟然是一柄劍。
就連老嫗眼裏也閃過熱切,這可是靈寶。
唯有東方明玉麵色古怪,他看向先前傅青山被困之地,誰也沒察覺到那裏冰麵早已消失,無法判斷方才那個是傅青山,還是傅青山此時才出現。
“紅芙尊者,東方兄,在下管教不嚴,致使劣徒犯下滔天大罪。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在下願意一力承擔後果,用我這條命來抵過,還望兩位成全,給小徒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張子山見師傅出現,心裏剛燃起希望,不料傅青山非但沒有動手,反而跪在老嫗麵前,雙手捧著那柄許淩劍。
傅青山此舉,令所有人震驚。
在修真界,修士們交往多是淡如水,而師傅情分、父子人倫也僅是親密了一些而已,因為對於大道而言,最終不過是一個人的征途。
“不——”張子山反應過來,爬到傅青山身旁,還未靠近,已被老嫗逼出一口血來。
傅青山回首,卻淡淡收回視線:“子山,你有今日,是為師教導不嚴,是為師太過執著毀了你,以後,你自珍重吧。”
老嫗忽然大笑:“你可願代他承受生生世世噬魂之苦?”
在她看來,傅青山簡直聰明至極,張子山殺了她陸家兩人,如何隻能用一條命來抵,張子山要死,傅青山也要死!
她暗藏靈力在手,瞬間化作五根冰錐刺向傅青山前胸。
以她修為,自然不用如此,但為防張子山手上的靈劍,她不得如此。
孰料,傅青山麵容平靜,雙目一眨不眨,似從容赴死,但一聲慘叫卻發自他的身前,不知張子山用了什麼法子,用血肉之軀生生抵擋住了這一擊。
頓時,血流成柱,幾乎融掉兩人身下的冰麵。
“子山!”傅青山扶住張子山。
許淩劍被傅青山扔在一旁,立即被東方明玉搶去。他全然不顧傅青山師徒,猛然拔開許淩劍,口中喃喃喚道:“淩兒,淩兒!”
靈劍出鞘,再度幻化為許淩,對著狂熱盯著自己的東方明玉顰眉凝思。
“凝嬰丹?”
這靈劍還能開口講話?
眾人無不愕然,不知傅青山從哪裏得來的靈寶。
東方明玉一怔,忙將手中玉瓶奉上,驚覺自己鬢發淩亂,又忙理了兩把。
可許淩隻拿了凝嬰丹,並未看東方明玉一眼,便徑直朝傅青山走去。
“青山,你快來吃了這凝嬰丹,就可以不死了。”雖是一具光影,卻能瞧出少女眼中的愛慕。
可傅青山此時雖比東方明玉要整潔一些,但容貌比他更老。
一時間,東方明玉站在那兒,眼底深不可測。
就在許淩捧著凝嬰丹走近傅青山的瞬間,東方明玉陡然一把抓住了許淩,寒光一閃,靈劍卻是刺向自己手腕。
許淩之所以不認自己,定是因為傅青山的原因,東方明玉要讓許淩認自己為主。
霎時,眾人都為東方明玉的行為驚住了,大多數人都以為東方明玉是要奪寶,而知情者卻暗自歎息。
當年,東方明玉和傅青山就是因為許淩反目成仇。
鮮血迸出,濺在許淩身上,一瞬間從許淩身上散出炫目的光芒阻礙那些血液滲透,而東方明玉灰發飛揚,雙目圓瞪,凝聚全身靈力向許淩灌去。
光芒照在許淩手上的凝嬰丹上,凝嬰丹驟然化作一縷黑氣消失了。
那根本不是真的凝嬰丹。
眾人正目不轉睛盯著東方明玉強行收服許淩之際,一人忽然拔地而起,衝過去緊緊抱住了東方明玉。
頓時,刺目的光芒從二人中間放出,那光芒壓倒許淩,壓倒一切。
連紅芙尊者麵色也變了,急劇後退大喊:“後退——元嬰自爆!”
這一切說起來頗費口舌,其實瞬息萬變,就在眾人紛紛後退之時,唯獨一人反倒上前一步。
傅青山茫然往前踏出一步,那刺目光芒中的人影似乎回望了一眼。
一柄五色靈劍由光芒中飛出,化作雲霞一樣柔軟的光波將傅青山籠罩其中,別人都在這地動山搖的爆炸聲中失去視覺、聽覺,他卻清晰地看見張子山的血肉和東方明玉的血肉融合在一起,最終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