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之前,朱雀拉住了她的袖子,為難道:“娘娘,殿下……他一直說要見你。你,要不要先見見他,再回去桃花塢?”
“現在不是見麵的時機,”她仍舊不肯妥協:“你們好好守著殿下。桃花塢那邊我還有事,暫時就不陪他了。讓他……好好休息。”
“娘娘!”朱雀有些不忍心:“殿下他一直喊著你的名字,你先去見見他吧。哪怕是告個別也好。別讓……殿下擔心了。”
她望了眼不遠處的小屋子:“朱雀,那你替我道個別吧。就說好好養傷,我在桃花塢等他。”
上了車,景裕一直盯著她看。看得她心裏毛毛的:“我臉上有什麼嗎?”
“雲纓,殿下剛從鬼門關回來,他希望你一直陪著他。你也真夠狠心的,直接就走了,一個招呼都不打,不怕殿下生氣嗎?”
“景大哥,我還沒有準備好麵對他。”
景裕歎息一聲:“雲纓,你也別太為難自己了。有什麼想不開的,多和我們說說,或許能替你出主意。再說了,你還懷著殿下的孩子。就算從前為了殺陳朝弈和伍旭手段狠毒了點,也是可以理解的。保護孩子是每個母親的天性。”
“多謝好意。”
但,大多數煩惱,隻能自己去解決。
回到桃花塢時,已經是淩晨時分。銅雀燭台上的火焰,照亮了整間臥室——禁步簾是用五彩琉璃珠做成的,隨處可見的插花瓶不是官窯的白瓷瓶就是哥窯的冰片紋瓷瓶。這些都是君琰送給她的小玩物,一件件都是禦賜的貢品。
不知不覺,離當初那段攜手做官的日子,過去那麼久了。
就算再華麗的布置,這裏不過是她空蕩蕩的一個人。
範娉婷倒是進來要伺候她,就讓她下去了。如此漫漫長夜,正好可以想通很多問題。
她隨手選了幾本奏折,開始批閱起來。一直到了五更時分,才批閱好。走出門,隻見四周寂靜,地上的棉絮與月光融為一體。而天色淡淡,仿佛銀河垂地,有將明不明的意味。院子裏沒有人,隻有值班的湯恩和睡在外屋。
她把奏折放在外屋的案上,又回到了屋子,這才開始睡起來。
但也沒睡多久,美夢就被吵醒了。
好像有什麼人推開了門,睜開眼,她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站在麵前的那個人,雖然舊傷未愈,身上到處都是結疤的傷口。但他堅韌不拔地站著,清風吹起烏發盤旋在薄涼的空氣中,一寸一縷皆是無盡的相思意,綿長的猶如天山上的雪線。眼眸裏盡是刻骨的擔憂和相思。啟唇二字:“雲兒。”
怎,怎麼會是君琰?!
他是重傷在身啊!昨天才從鬼門關回來!
她想哭了,連忙扶著他躺了下來,用枕頭墊著他的腰:“你怎麼來了?”
他喘著粗氣:“朱雀說你到了這裏,我就讓他們帶我過來。”
“你,你何必這樣?”她看到他身上有小傷口開裂,洇出血跡。
“你不想見我,我來見你還不成?”他的語氣十分黯淡,但是握緊著她的手。似乎怕她跑了一般。
“君琰,我事情多……”
“別為不想見我找借口!”他似乎有點怒氣,但也隻罵了一句,便恢複了平靜:“你能有什麼事,比我還重要嗎?”
她不說話了。的確沒有。
“你,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他問道。
既然君琰都追到這裏來了,她明白自己已經沒有了退路。再沉默和無視下去,就是辜負了他的一往情深。那麼,就把一切都說清楚吧。
她反而放開了。
“君琰,我殺了陳朝弈,還割下了他的人頭。”她淡淡開了口:“我恨他。他先是逼我自盡,然後逼我和芊芊在含章殿拜天地。最後在拜堂的時候,要把我剁碎了喂狗。我在他手中,就是一隻被玩弄的螞蟻。所以我殺了他。”
“……還有呢?”
“我捉了伍旭。他是背叛你的人,還設計把你的部下給炸死了。為了收服人心,我把伍旭交給了景裕和羅文龍結果了。我殺了陳玨,他是威脅我們的孩子的皇儲人選。所以我殺了他。我還殺了陳珊和董弗之,他們是陷害芊芊的幕後黑手。我殺了一百多個太監,因為我要成就大事。我指使手下燒了皇宮,結果燒死了蕭丞相。”
她越說越冷:“如果你有興趣聽我說進宮前的往事。和海葉失散後,進入桃花源的往事。我也可以跟你說。前提是我還有命在的話。”
鄭君琰沉默了一陣:“你覺得我會惱羞成怒,殺了你?”
“這些罪名就夠我死一百次了。”她說:“你可以直接收拾了我,我不會有抱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