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薑曦懂事起,便知自己與其他小孩是不同的。
首先,他是薑國太子。
太子是什麼呢?
老師之一的諸葛瑜曾是這麼同他說的:商周時期天子及諸侯嫡長子,可稱太子。然自先朝始,唯有皇位繼承者,方可稱為太子,地位僅次於天子。也便是說,在薑國之中,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
啟蒙之後首先學了曆史的薑曦似懂非懂,露出一副“雖不明但覺厲”的表情。
接著,他有兩個“父親”,並沒有母親。
薑曦還是小包子時,多是奶娘帶著的。後來他停了母乳,改為蛋羹奶糊等等,方才被薑澤與薑溯帶去躬親撫養。
那個時候,薑曦已學會爬行。但不知為何,他時常寧願一個人坐在地上流口水咬手指,也懶得爬來爬去玩耍。薑澤便命人做了些帶著蛋奶香味的磨牙棒,先給小嬰孩吃上一個,等他表現出喜歡,便將之挪遠一些,等他搖搖晃晃爬過來再給他吃一個。
比起薑溯耐心教導,薑澤實在太過沒有耐心。於是等小嬰孩寧願蹲坐著不肯往前爬的時候,薑澤便幹脆將磨牙棒丟開,開始愉快地揉捏玩耍小嬰孩。
——這是他的兒子呀,胖嘟嘟的揉起來手感略好呢。
等到薑溯回來,瞧見自家小孩正在悉心教導小圓之景,很是欣慰。然而見小圓蹲坐在地上小臉紅撲撲,滿臉都是要哭不哭的委屈,便敲了敲薑澤的額頭,一手一個抱進懷裏。
比起女孩子,男孩大多晚熟,十五、六月大方才學會說話、走路也是極有可能。但薑曦十八月大時,無人聽見他喚人,以及瞧見過他蹣跚的步履,反而偶爾才願意爬上一爬。於是宮人偶有討論,這位來曆不明的小太子是否不大聰明。
不幸流言入了薑溯耳中。他將謠言起源掐滅,並懲罰了所有參與其中之人。於是宮中再無人膽敢非議太子。
及至回到寢宮,見小胖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瞧著一旁一臉無辜的薑澤,正欲詢問發生了什麼,便見從來不願走路開口喚人的小胖子,口裏喊著語調奇怪的“父王”,飛快爬起身邁著小短腿撲進他懷裏。
養兩個小孩,也是心累。
至此,也不知薑曦是開竅了抑或怎麼地,開始學著開口說話,以及走起路。隻是方才學會說話時口齒不清,根本分不清楚究竟是在叫哪一個,後來他家父皇便改成了“爹爹”,父王則改成了“父親”。
直至他長至五歲思維清晰了些,名麵上又恢複了“父皇”與“父王”的叫法,而私底下倒是一直延續至此。
再大一些,薑曦終於知道了,他並非沒有母親。
但在某年年宴,薑澤命眾臣將年齡適中的嫡長子一並領入宮中陪薑曦玩耍時,薑曦第一次知道別家小孩子其實還有兄弟姐妹陪著玩耍,一點兒也不孤單。
於是當時的他對著自家父親提出了抗議——他也想要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薑溯聞之,揉了揉他的腦袋,而後彎腰輕輕將他抱起來。
薑曦乖乖被抱著,小小的身體窩在薑溯寬闊的懷抱裏,走過那條通往寢宮的蜿蜒曲折的長廊。
他聽到自家父親溫和低沉的聲音:“曦兒還小,可能還不明白,爹爹為何會是曦兒的母親。”
薑曦是不大明白。所以他睜大了眼睛,看著薑溯。
薑溯緩緩道:“曦兒是你爹爹懷胎舊九月餘生下來的。但生孩子並非是很簡單的事,反而極為危險——你爹爹當年生你時,便差些……死去了。”
薑曦的桃花眼瞪得更大了:“死?!”
他已經不是兩三歲的小孩了,不會如同當年死了寵物小狗後還抱著它漸漸冰冷的屍體一直追問大人們為什麼小狗不起來陪他玩耍啦,而已隱約知道,死亡,大概是去了另一個世界再也看不到了。
薑曦頓時怕了,他圈著自家父親的頸子,慌忙道:“我不要爹爹死,不要爹爹死!”
“曦兒不怕,”薑溯轉過一個彎,低聲安慰道,“爹爹不會死的。”
隻是當時年輕氣盛,莫名相信薑澤總能化險為夷,縱使聽聞李禦醫所言“九死一生”,幾乎是肆意放任這一結果的產生。直至分娩之時,薑溯心中才有無限後悔與恐懼。
他差點失去薑澤,便決意不再重複這一慘劇。
是以,他曾瞞著薑澤命李禦醫以安全無害為前提除去他的生育能力。李禦醫大驚之後,表示並無一勞永逸之法,隻能通過湯藥抑製。這種湯藥對男子並無損害,每月月初用一種湯藥,可保證接下來月同房而無事。
是以除了出征在外,這些年但凡留在宮中,他必定期飲用這一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