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嬌,你一人在天上過得可還好?終究是我對不起你,終究是我負了你。”將同心結貼在心口,花聖白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濃濃的痛苦。
沉吟了許久,他又說道:“嬌嬌,若是還有來生不要再遇到我,更不要愛上我,這樣你就不會因我而痛亦因我而死。找一個真心待你的人,與你攜手共度此生。”
當年孰對孰錯,今日再追究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拿起放在一邊的蠟燭,點燃了這枚同心結,在火光下發絲很快就燒焦了,不一會就風化為塵埃,什麼都不曾留下。
該放下的花聖白已經放下了,想必已經去世的尹天嬌也放下了。當明天的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又是新的一天,過新的生活看新的風景,然後將曾經的美好永遠封存在內心最深的地方。
一隻垂著紅色流蘇的宮燈,執燈的人雍容華貴卻顯得有些憔悴。
提著燈,她一步一步走進交泰殿。今天是最後的機會了,她不想放過也不想錯過。這麼多年的籌謀豈能付之一炬?她若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她一定會親手毀掉的。
椒房殿花園第三棵紫玉蘭下,慎太後找到了花聖白。他依著樹幹吹奏著手裏的笛子,輕揚的樂聲飄散在風裏,是他平日裏最喜歡的那首曲子。
“皇上,您真的就這樣丟下所有人,帶著尹天雪一走了之嗎?”注視著花聖白,從慎太後嘴角逸出的聲音很清淡,卻帶著說不出的壓抑和痛苦。
當時花聖白退位,冊封她為太後時,慎妃是知道他是別有心意的。她知道他並不是真正的退出,她知道他很快就會回來,回到她身邊。
是,他果然很快就回來了。可是,心還沒落定,他竟然又要走,而這一次,他是永遠不會回來了,他是永遠要離開她了。
尹天雪那個賤人,何德何能得到皇上所有的寵愛,憑什麼皇上離開就隻帶她一個人走?她不配,不配!
此時的清寧被打亂,花聖白不悅的皺起眉頭,笛聲戈然而止。他側目看向慎太後,淡然地說:“如今朕已不是皇帝,朕要去何處不需向你報備吧!”
花聖白神情慵懶,夜風吹起他的衣袂,打亂他的發絲,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令慎太後著迷,卻也因為他的話讓慎太後瞬間暴躁起來。
她怒道:“皇上,無論怎麼說臣妾都是你的妃子,是你的女人,你怎麼能……”
“何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當初你用盡手段爬上朕的床,為的不就是今天嗎?”淡淡的打斷慎太後的話,花聖白的神情沒有變過,依舊慵懶隨和。“坐在龍椅上的人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到如今的地位不是嗎?你已經貴為太後,尊享榮華還有何不滿意的呢?”
慎太後處心居慮,要往高處爬。花聖白便如她所願,讓她得到了想要的權勢和地位,如今還想談感情嗎?這太虛偽了,比天下間最可笑的笑話還要好笑。
“皇上!”慎太後忽然覺得血液逆流,她不相信花聖白會說出這番話。“難道在你心裏,臣妾就如此不堪嗎?臣妾,臣妾若真的隻是為了地位榮華,今夜也不會來見皇上了。”
一份感情在十多年前萌芽,彼時她是尹家大小姐的貼身丫鬟,二八年華青澀懵懂。
第一眼看到這個神一般俊逸瀟灑的少年時,便芳心暗許。可惜花聖白愛的是她家小姐,要娶的人也是她家小姐。她隻是一個卑微的丫鬟,身份有別也不敢去奢望,隻能將剛剛萌芽的愛情埋入心底。
後來花聖白娶了她家小姐,與她家小姐恩愛有加,琴瑟和鳴她便徹底放棄了,隻是默默地守護在他們身邊,隻要他們幸福就好。
再然後花聖白登基稱帝,她家小姐順理成章母儀天下。可就在她以為花聖白會一直愛她家小姐,直到永遠的時候,她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就是:花聖白一直暗戀著尹天雪。
她認為她家小姐的死和尹天雪脫不了關係,所以她一直都痛恨著尹天雪。
為什麼她不愛花聖白,花聖白卻偏偏對她矢誌不渝。慎太後不甘心,所以她機關算盡成為了花聖白的妃子,可是到頭來卻始終得不到他的感情,反而讓他覺得她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可笑至極。
“嗬!”一聲輕笑極淺,風一般拂過,花聖白將視線轉向慎太後。“難道不是嗎?”
眼前的女人心思頗重,很多事情都和她脫不了關係,花聖白不說並不代表他不知道,隻是不願意點破而已。
她要權勢,花聖白給她了,她要地位也給了,還讓她貴為太後母儀天下。
在這個世上‘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王瑾死了,宮昊卿也伏誅了,唯她,明明參與了一切,他卻還是讓她避過了製裁,反而還讓她這輩子大富大貴。
既然已經給了地位權勢,就不可能再給感情。況且,花聖白永遠也不會喜歡上這樣的女人。也許,往後漫漫歲月,讓她孤零零一個人待在這所宮牆裏,正是她機關算盡的懲罰吧。
“皇上,臣妾對你一片真心,你怎麼能如此糟踐臣妾的一片心意?你讓臣妾情何以堪啊!”被最愛的人傷害,那種痛是無法言語的。慎太後隻覺得自己的心,在他無情的話語下,開始支離破碎。
慎太後想要伸手去抱花聖白,卻被他厭惡的避開了,他的眼中帶有一絲輕蔑。“朕早已不是皇上了,當今天子是朕的兒子,下次不要再叫錯了。”
沒有看身後的女人,花聖白向前走去,留在皇宮裏的最後一夜,他本來打算在椒房殿度過,緬懷亡妻,可偏偏被這個女人打亂。她不肯走那麼他走,和她同處一個屋簷下花聖白都覺得不自在。
皇宮是個大染缸,再單純善良的女子在皇宮裏呆久了也會變的,花聖白甚至還記得從前靦腆的女子,和她說一句話都會羞澀的垂下頭去,臉頰緋紅猶如桃花般嬌豔。
可惜一切都變了,在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出當初的感覺了。從她設計爬上花聖白的床後,花聖白就徹底厭惡她了,若不是看在尹天嬌的情麵上,她不可能活到今天。
看著花聖白走出花園,慎太後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她從後麵追上去攔住花聖白的路。
淚水在她的臉上延綿,月光下晶瑩剔透卻冰冷徹骨,她問:“皇上,你恨我嗎?”
看著她,花聖白回答的很平淡:“不恨!”
沒有愛哪來的恨?在花聖白的眼中她就是一個陌路人,試問有誰會對一個陌生人產生愛恨。
“那……”慎太後的雙唇一張一合卻半天發不出聲音來,最後她用力咬了一下下唇才道:“那皇上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一點點。”
“……”
花聖白沉默,慎太後心死。
其實答案一早就知道了,隻是不願意去相信,也不願意死心,始終活在自己編織的謊言裏,做了一場又一場美麗的夢,如今夢碎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皇上,臣妾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擦掉臉上的淚水,慎太後笑了,笑靨如花。
這絲笑容含著一分羞澀,三分清純,剩下的全部都是溫情,就像初見時一樣。
她說:“皇上,如果我死了,你會記住我嗎?哪怕是厭惡,輕蔑也好。”
“你舍不得死的。”花聖白說的很篤定,嘴角的笑始終淺淺淡淡,慵懶中帶著幾許隨和,“所以,假設性的問題沒有回答的必要。”
拂開慎太後的手,花聖白與她錯肩而過。慎太後也沒有再阻撓,隻是看著他的背影又哭又笑,直到消失在視線的盡頭,她才抽回視線。
螻蟻善且偷生更何況是人呢!但是一個心已經死掉的人,活著隻不過是上天的懲罰罷了,一點意思也沒有。
花聖白說慎太後舍不得死,那麼她就反其道而為之,讓他後悔今天晚上所說過的話,她要讓他一輩子都記得她。
回到昭陽宮,夏樂樂依舊纏在尹天雪的身邊,讓尹天雪教她彈琴。小丫頭學得有模有樣,天資頗高,一首曲子很快就學會。
花聖白沒有打擾她們,隻是慵懶的靠在軟榻上閉目假寐,聽著夏樂樂相當青澀卻別有一番風情的琴音。
忽然有壽康宮的宮女求見,一看到花聖白就跪了下去,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稟報:“奴婢叩見太上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奴婢懇請太上皇移駕壽康宮,太後娘娘身子不適,太醫說是中毒。”
慎太後回到壽康宮後就將所有宮人遣出去,一個人留在寢宮內,久久沒有動靜。
壽康宮的宮人見慎太後臉色不好,均不敢走得太遠,隻侯在寢殿外。忽然聽到裏頭傳來巨響,便匆匆推門而入,看到的就是慎太後倒在地上,口吐鮮血的樣子,宮人們都嚇壞了,急忙去請了太醫。
太醫診治之後說慎太後身中劇毒,命不久矣,而這期間她一直叫著花聖白,所以壽康宮的宮人才到昭陽宮請花聖白。
“慎太後怎麼可能中毒?快點把話說清楚。”壽康宮的人來動靜挺大的,夏樂樂練琴被打擾本來有些不悅,但是聽說慎太後中毒覺得這件事有蹊蹺,所以便來到小宮女麵前問道。
那個老妖婆機關算盡又深謀遠慮,比誰都謹慎小心,怎麼可能突然間中毒,想不通,想不通!
夏樂樂發問,小宮女不得不答,她抽噎著回道:“稟樂妃娘娘,太醫說太後娘娘是自個服毒的。那毒藥性很猛,太後娘娘恐怕撐不到明日天明了。”
服毒?靠!有沒有搞錯,那個老妖婆又想玩什麼把戲,這次居然連服毒都玩出來了,她真不要命啦?
“朕知道了,擺駕壽康宮。”花聖白從軟榻上起身,率先走出暖閣。
事情發生到現在尹天雪始終一言不發,隻是默默地跟在花聖白身後走向壽康。花聖白走得很快,尹天雪小跑著都幾乎追不上他。
扯了扯尹天雪的衣袖,夏樂樂說:“美人娘親別走那麼快,你身子剛剛好小心又累垮了。”
擺擺手,尹天雪不但沒有減慢速度反而又加快了些,“我沒事!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慎太後。”
尹天雪也想不通,慎太後為什麼會忽然服毒自盡。她如今風光無限又貴為太後,又有什麼事能讓她想不通走了極端呢?
除非……
壽康宮內氣氛很壓抑,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太醫跪了一地都低著頭,慎太後躺在床上麵色蒼白,嘴唇烏青,吐出來的氣比吸進去的還要多。
她喝下去的是鴆毒,無藥可解,之所以吊著一口氣就是為了等花聖白。
“你這又何苦呢?”站在床邊,看著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子,花聖白不由得皺緊眉頭。他沒有讓太醫起來,也沒有讓寢殿裏的人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