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芊芊
芊芊最喜歡聽父親肖銀山吼石匠號子.這天沒讀書，她就跑到石廠旁邊來聽肖石匠吼石匠號子：
向前走喲向前行，
船開不等岸上人。
大喊三聲船開了，
岸上來了女釵裙。
趕船之人分幾等，
富的富來貧的貧。
貧窮富貴前生定，
莫怪世道不公平。
肖銀山在石廠裏長聲悠悠地吼著石匠號子，獨自掄起大錘打石頭，既輕鬆又自在。石匠不吼號子，打石頭時就會乏力，還容易得掙傷病，號子可以增加石匠的力量，還能增加歡樂。初冬的太陽暖融融的，和肖銀山的號子聲融為一體，在天空中緩緩流淌泛濫。很多人在遠處也能聽到他的號子聲，想來老婆和女兒在家裏也能聽到他在和石頭一起歌唱。一有空閑，肖銀山就會來石廠裏采石頭，打出石磨、石臼，還有石豬槽，搬到街上去賣，多少也能換回幾個錢，這是無本生意，是用手藝賣的錢。更重要的是，他在石廠裏能自由自在的歌唱，讓麻柳灣的人都知道他此時此刻正在打石頭。
這天上午，肖銀山的歌聲傳得很遠很遠，把一位行人吸引過來了。那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那人鼻梁上架了一副金絲眼鏡，文質彬彬的，很有風度。肖銀山早已感覺到了那位過路人的存在，他停住了歌聲，朝那位駐足凝聽的客人微微一笑，以示友好。
芊芊蹲在石廠邊沿，聽得眉開眼笑，芊芊正要喝彩，卻看見有一個人從遠處走來。
那人開口說話了，聲音很洪亮：“師傅，我向你打聽一個人，麻柳灣有個叫鄔韶先的女人嗎？”
肖銀山搖搖頭，吐出兩個字：“沒有。”
那人的臉上溢出了失望，自言自語說：“怎麼會沒有呢？她是嫁到麻柳灣的呀！”
肖銀山猛的想起，自己的婆娘九九妹子的名字不就叫鄔韶先嗎，怎麼會沒有呢？自己真笨，平時隻知道婆娘的名字叫九九妹子，卻忘了她還有一個大名叫鄔韶先。肖銀山立刻糾正說：“有，有，有鄔韶先這個人，她就是我屋裏頭的煮飯那個！”
客人立刻喜形於色了，欣欣然說：“真巧啊，我們是親戚，我是鄔韶先的堂兄鄔韶九！”
肖銀山激動了，他和九九妹子成親已六年多了，女兒芊芊都六歲了，可九九妹子的娘家從未有人上門來麻柳灣認過親。他聽九九妹子說過，她的父母過世得早，她又沒有親的兄弟姐妹，所以她嫁到麻柳灣李家後，回娘家的時間很稀少，娘家在她的記憶中已經淡忘了。
肖銀山立即收拾了行頭，從石廠裏出來，和鄔韶九一道往家裏走。
芊芊悄悄地緊跟在後麵，她知道那個新來的戴眼鏡的男子就是她的舅舅。
鄔韶九和肖銀山剛一跨進門，芊芊就從後麵猛地撲上去，雙手抱住鄔韶九的一條大腿，大聲喊道：“舅舅，我知道你是舅舅！”
鄔韶九扭過頭來，拉住芊芊的手，又驚又喜的喊道：“你是我的外甥女，叫什麼名字？”
芊芊脆生生地回答說：“我叫芊芊！”
鄔韶九誇獎道：“好聰明的娃兒喲！”
九九妹子這才從屋裏迎了出來，熱淚奪眶而出。
堂兄鄔韶九突然光臨家中，九九妹子除了高興還是高興，熱淚在臉上流淌著，她沒想去擦掉。在她的記憶中，這位堂兄十幾歲時就到縣城讀書去了，是鄔氏家族中很有學問的人，被稱為鄔家的風水樹，沒想到這麼多年以後，堂兄還會親自來麻柳灣看望她這個苦命妹子。九九妹子一喜之下，便抓了兩隻雞來宰了，煎炒燉燒各做了一道菜，擺在桌子上，很是豐富，九九妹子又指派男人上街買酒，卻被鄔韶九製止了。一番擺談，九九妹子才知道，她的堂兄調到雙橋鄉來任黨委書記兼鄉長，取代劉雲鳳的職務，劉雲鳳因有右派言論被定為中右分子，調到縣裏的一個單位內部控製使用。九九妹子又驚又喜，與娘家隔斷了多年的聯係，卻忽然在一瞬間接通了。娘家不來人則罷，一來人就如此耀眼！鄔韶九在堂妹家吃了一頓飯就走了，可他來認親的故事在瞬間就傳遍了麻柳灣。九九妹子的嘴就是一張肉告示，她是那樣急不可耐地把這喜事四處傳揚，她第一個告訴的人就是王麗華。在麻柳灣，值得九九妹子佩服的女人隻有兩個：一個是王麗華，一個是王素梅。
吃過午飯，鄔韶九要回鄉政府，九九妹子全家人送到石吞口旁，鄔韶九說：“回去吧，我今後會經常來看望你們的。”
芊芊望著舅舅，細聲細氣地說：“舅舅，我也會來看你的。”
鄔韶九又一次抱起芊芊，對九九妹子說：“這娃兒精靈得很，要好好培養！”
第二天早上，芊芊在路旁等著，她看見去上學的的冬生，就迫不及待地對冬生說：“新來的鄉長是我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