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甫走進家門口,卻見妻子張巧巧還沒睡,正坐在床沿上等他回家。李吉甫心裏一陣感動,對妻子說:“睡吧!”

李吉甫入睡了,張巧巧聽到了丈夫連續不斷的鼾聲,這才放心的合上了眼。

月光在古老的四合院上空顫動,把潮濕的空氣過濾成淡淡的背影,許許多多陳年往事散漫在深秋的夜空中。

太陽和月亮輪流塗亮了麻柳灣。日子就是這樣一天一天地重複。

三天前,張巧巧生了一個兒子,因為是地主的兒子生了兒子,不敢聲張,麻柳灣人幾乎不知道,世道多艱,李吉甫不想讓麻柳灣人過早地知道自己有了兒子,打算瞞兩天再公開。張巧巧嫁給李吉甫已有一年多了,現在總算有了收獲。

王家和李家平分了四合院的後院,各占一半,中間隔了一個四方四正的大天井,兩家的任何一點響動都是互相牽扯著的,誰也瞞不了誰。王帶詔為人忠實磊落,自己雖然住進了李家的四合院,心裏總有點鳩占鵲巢的愧疚感,覺得這分來的勝利果實不是那麼理直氣壯。王帶詔總覺得自己欠這這個四合院的真正的主人的一筆人情債,他進進出出和李家的人照麵時總是彎彎腰,陪著笑臉。自家的女兒剛剛出嫁不久,對門的李家又添人丁,這個四合院真是雙喜臨門啊,這個四合院應該興旺了!王帶詔心裏高興,立刻把老婆叫起來,從雞籠裏抓出一隻大母雞,把親戚送來的兩斤紅糖帶上,夫妻二人越過天井,敲開了李家的門,向李家賀喜。李吉甫開了門,見是王帶詔夫妻倆,心裏一陣熱乎,忙讓母親去煮酒糟開水蛋,向兩位鄰居也是客人表示謝意。這是同一個院子裏的兩家主人第一次友好談話,李吉甫拿出酒來,和王帶詔共飲了一杯。

有了嬰兒的啼哭,四合院裏溢滿了熱鬧,整個夜晚都不安寧了。李吉甫兩個夜晚夜沒能很好地入睡,他要做的事情太多,除了侍候月母子,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給嬰兒取一個名字,這事不能等到兒子滿月,必須在滿月前前給兒子取個名字。按字輩排,吉字輩後麵是祥字輩,祥與想字諧音。李吉甫的腦海裏忽地閃出父親被子彈洞穿腦袋時的情景,他想都這仇是一定要報的,遲早要向蘇子全討還這筆血債的。一個誌願在他的腦子裏飛來飛去,複仇成了他的立誌,沒有其他字可比。誌與他的整個餘生相伴,他立刻決定,給兒子取名祥誌,祥誌就是想著自己的的誌向,時刻不忘記那個複仇的誌向。李吉甫點上香燭,拜了祖宗牌位,拿出族譜,把兒子李祥誌的名字端端正正地寫在了上麵。為取這個名字,李吉甫整整思考了將近三天的時間。雄雞一聲啼鳴,天亮了,李吉甫此刻要做的事,就是到老丈人家去報喜。

李吉甫與老丈人家隻隔了一根長長的田埂,也就是張寶亮在上麵三擒三縱大黑狗的那根田埂。生了孩子報喜的規矩是祖傳下來的,報喜時間一般不超過三天。李吉甫擔著兩個籮筐,左邊的籮筐裏裝了一隻紅冠子大雄雞,以表示孩子出世時便象雄雞一樣健壯威風;右邊的籮筐裏裝的是一個又圓又大的糯米打成的糍粑,表示事情十分圓滿。報喜是嫁出去的女兒生了孩子後必須向娘家履行的職責。李吉甫挑著雄雞和糍粑,閃悠閃悠地走進了老丈人的的堂屋,他的兩個姨妹迎了出來,將姐夫的禮物收下了,慌忙去叫父親。

張寶亮正在屋子裏忙得團團轉呢,他的麻臉婆娘也正要生產了。麻臉婆娘躺在床上長一聲短一聲的叫喚著,負責接生的鍾媒婆正在幫助麻臉女人加勁。鍾媒婆不但善說媒,而且也繼承了母親的接生手藝。張寶亮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他焦急地等待著,不知這個麻臉女人會不會給他生個帶把的。聽得女兒在外麵驚抓抓的叫喊,張寶亮隻得來到堂屋裏,見是女婿來了,心裏也有幾分高興,自己當外公了,無論如何也是一件大喜事。他應酬了女婿兩句,吩咐女兒倒茶,自己又急忙進內屋去了。

張寶亮剛剛跨進自己的臥室門,鍾媒婆便捧著一顆嬰兒的頭,將一個肉滾滾的東西從麻臉婆娘的肚子裏拖了出來。張寶亮迫不及待地搶步上前,伸手分開嬰兒的兩條小腿,朝那兩腿間投以惶恐的一瞥,張寶亮看見了一截肉紅色的嫩薑芽芽,兩顆眼淚從他的眼角滾落下來,他張寶亮又有後了!鍾媒婆一邊托出胎盤,一邊喊:“娃兒還沒哭呢,快摔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