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素梅
黃組長走出去不遠，心裏突地湧起一種對這片土地的眷戀之情，忍不住又折轉身往回走，重新回到了麻柳灣這塊土地上，他對這塊土地刹那間就有了一種好奇感。他獨自一人在麻柳灣這塊地盤上繼續悠轉著。
黃組長穿過一片小竹林，麻柳灣的竹林真多，一片一片的。他突然聽到一陣婉轉的歌聲：
東邊一朵嘛
（柳呀柳連柳）
紫雲飄
（荷花一朵蓮，得兒海棠花）
西邊一朵嘛
（柳呀柳連柳）
紫雲來
（荷花一朵蓮，得兒海棠花）
兩朵紫雲嘛
（柳呀柳連柳）
來相會
（荷花一朵蓮，得兒海棠花）
三花臉請出嘛
（柳呀柳連柳）
幺姑來
（荷花一朵蓮，得兒海棠花）
這是一個姑娘的歌聲，聲音清脆悅耳，豐滿圓潤，節奏感強，歌聲結尾還伴隨著一種輕微的竹器敲打聲。黃組長頓時興奮了，他知道這是川南一帶有名的柳連柳，很有味道，他突然有了靈感，也有了一種強烈的創作欲望。黃組長沿著歌聲走過去，他在一幢茅草房前停住了腳步，目光專注地投向前方，隻見那房前有一個姑娘正在專注地唱柳連柳，她一邊唱一邊用一根短竹竿敲打自己的身子，一個人獨自快活著。
黃組長走攏去，忍不住小聲問：“姑娘，你唱的是柳連柳吧？”
那姑娘停住了歌聲，看了黃組長一眼，突然欣喜無限地叫道：“哎呀，你是工作組的黃組長呀，你咋個到我們麻柳灣來了？”
黃組長也很驚喜：“你怎麼認得我？”
姑娘說：“雙橋鎮有多大呀？突然來了一個當大官的，誰不知道呀？”
黃組長最感興趣的還是姑娘唱的歌：“你唱的柳連柳真好聽，你怎麼一個姑娘家也會唱這種歌？”
姑娘笑了：“不就是柳連柳嘛，這雙橋鎮周圍幾十裏路的人，哪個不會唱柳連柳？”
黃組長沉思了片刻，突然問：“姑娘，你願意當積極分子嗎？”
姑娘雀躍起來：“當然願意呀！”
黃組長接著問：“你知道什麼是積極分子嗎？”
姑娘回答說：“當然知道，就是窮人翻身當家做主人，去整有錢人！”
黃組長微微有些吃驚了：“姑娘，你知道的東西不少啊，你叫什麼名字？你家裏窮嗎？”
姑娘回答：“我叫王素梅，家裏很窮，父親是個給人剃腦殼的帶詔。”
黃組長說：“王素梅同誌，你這就跟我到街上去當積極分子，可以嗎？”
王素梅朗聲回答說：“走！”
王素梅就這樣跟著黃組長到了雙橋鎮街上。
黃組長把王素梅請進自己的辦公室裏，為她倒了半茶盅白開水，很有禮貌的說：“王素梅同誌，我想跟你學學打柳連柳的手藝。”
王素梅誠惶誠恐了，連忙搖手說：“黃組長，這咋個要得呢，我的柳連柳打得不好，在麻柳灣，隨便牽一個出來，都比我好十倍！”
黃組長可認真了：“這樣吧，小王同誌，你給我找一個師傅，我要學打柳連柳。”
王素梅略一思索，就說出了一個人：“彭幺叔的柳連柳打得最好，他還可以打肉蓮花呢！”
黃組長又迷惑了：“肉蓮花是啥子意思？”
王素梅想了一下，才說：“柳連柳的土名字叫蓮花落，還有一個名字叫蓮簫，用竹竿敲打的叫蓮花落，用手拍打的叫肉蓮花，打蓮花落人人都會，但能打肉蓮花的人就少得很囉，麻柳灣隻有彭幺叔和他的兒子才會打肉蓮花。”
黃組長想起了剛剛見過麵的彭金明，就說：“你說的是住在一匹瓦的那個彭金明？”
王素梅點點頭：“就是他，這個人聰明得很，說唱跳，樣樣會。你也知道他？”
黃組長點點頭：“剛剛見過不久，這個人很有意思的，這樣，你回麻柳灣去，下午把彭幺叔的兒子叫來？”
王素梅惆悵地問：“下午，我也一起來嗎？”
黃組長想了想，說：“你也一起來，再把那個蘇子全也叫上一起來。”
王素梅答應了一聲是，她的臉上有了笑容，高高興興地走出了黃組長的辦公室，像一隻蝴蝶似地飛回了麻柳灣。
下午，王素梅領著彭文剛和蘇子全，來到了工作組駐地。黃組長見麻柳灣的三個年輕人來了，立刻站起來，微笑著招呼三個人坐下，他倒了一盅白開水，遞到王素梅手裏：“你們喝水，輪流喝，隻有這一個盅子。”
待三人都坐下了，黃組長開門見山地說：“工作組要組織一支秧歌隊，專門打柳連柳的秧歌隊，秧歌隊的任務就是宣傳共產黨的政策好，秧歌隊的成員必須是積極分子！”
王素梅興奮地說：“我願意當積極分子。”
蘇子全說：“黃組長，我也願意當積極分子。”
彭文剛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大官，顯得很局促，臉上微微泛紅，一時不怎麼說。黃組長看了彭文剛一眼，說：“聽說你會打肉蓮花，你可以表演來看看嗎？”
一聽這話，彭文剛立刻就顯得隨和了，他站起來，看了一下屋內，小聲說：“這地方窄了點。”
黃組長也隻能站起身來，說：“走，到外麵天井裏去表演！”
黃組長領著幾個年輕人，走出屋子，來到外麵寬敞的天井裏。彭文剛這時也變得自然了，他順手將上身的衣服一脫，扔在地上，兩隻手朝胸前一交叉，分開拍打左右肩膀，啪啪兩聲響亮，就開始唱起來：
冤家今年嘛
（柳呀柳連柳）
一十八
（荷花一朵蓮，得兒海棠花）
過了明天嘛
（柳呀柳連柳）
就出嫁
（荷花一朵蓮，得兒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