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遺傳了母親的體弱多病,稍有不適就會引發多重病症。這樣的小孩在馬來西亞絕對是不招人喜歡的,大多數父母不會準許自己的孩子和這樣的孩子玩耍,害怕他們身上的厄運會轉嫁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所以吳銘宇在學校裏一直是非常寂寞,直到十歲那年,他母親因為嚴重的先天性心髒病而去世了。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三年級上學期快結束的時候,班級裏新來了位很可愛的女孩子,叫做張怡雅。(按馬來語翻譯。)
她的眼睛非常漂亮,笑起來甜甜的好看極了。班裏的每一個人都喜歡她,都想和她一起玩。吳銘宇曾經偷偷在她桌肚子裏放過自己家後院子裏種的花。她人很好,並沒有因為吳銘宇的體質而像別的孩子那樣嫌棄他,不和他玩。
他們後來被調成了同桌,一直很要好。
他領她來家裏玩,把爸爸從帶來的玩偶借給她玩,將叔叔買的米老鼠電子手表送她。他們幾乎無話不談,吳銘宇甚至覺得他以後就應該和她上一所中學,一樣的大學,之後娶她這樣的新娘。
可這一切都在那個暴風雨的夜晚變了,變得麵目全非。
那天是周末怡雅照樣來他家裏玩,不料臨近傍晚卻下起了大雨。
怡雅的家住在郊區,途中得坐光纜,而下雨天光纜一般是不開的。阿爸於是輕拍著怡雅的臉笑咪咪地說,小雅今天就在咱們銘仔家住吧。
怡雅顯得很高興,吳銘宇也很開心。
之後,他們就一起吃了晚飯,再之後……
吳銘宇深夜聽見有人哭鬧,他從夢中被驚醒,當分辨出那聲音是怡雅的後,他毫不猶豫的從床上跑了下去。推開房門的瞬間,他當時還稚嫩的心髒受到了沉重的擠壓。
眼睛因為過分恐懼而瞪得更大。
看見了什麼?看見了什麼?
張怡雅跪倒在客廳裏,不停叫嚷抽搐著,顯得極難受。阿爸、阿婆和叔公都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麵無表情的看著這小小的身軀在扭曲,在掙紮。
耳朵邊是她痛苦的哭喊,“銘仔……銘仔,救我,救我,我好疼……疼啊……”她看向他,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無助。
阿爸這才發現吳銘宇走到了客廳裏,他和叔公兩個人走過去一把拉起正要跑向怡雅的吳銘宇。將他往臥房抱去。
“放開我……我要去救怡雅,怡雅……怡雅……你怎麼了,你怎麼了?”他哭喊著,卻聽不到任何大人的回答,他奮力掰開叔公捂著他眼睛的手。看了怡雅一眼,也是最後一眼。而那一眼所帶來的影像已經成為他一生裏不可分割的部分,帶給他的傷,讓他一直從十歲痛到了二十二歲。不能忘,也不敢忘記。
他聽見怡雅所發出的最後呼救,她的聲音已經沙啞不成音。他看見她那雙原本美麗的眼睛裏突然暴生出了一條條小壁虎,她的酒窩,她的耳朵,她的手臂,她的脊梁……她的身上爬出了蜘蛛,壁虎。它們在旁若無人的四下爬行,血腥味充斥了整間屋子。
他看著那雙黑洞洞的眼眶,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內一滯便暈了過去。
等到他醒過來,已經是兩天後了。阿婆和他說了很多遍,“怡雅是因為中降了,我們幫不了她啊……”阿爸也來說,“不讓你靠近她是害怕你被降牽連。”說完還給了他那塊“緬甸玉菩薩”,讓他帶著,說這樣才不會被降頭降到。
他待在醫院的病房裏呆呆的想了一天,一想到怡雅的眼睛和酒窩就會哭,一想到就哭。難過得連學也不去上,更不想回家,因為他怕一回家就會聽見怡雅的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