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白頓時就笑了,說道:“仁貴,我都說了吧,我身邊不能缺了你這樣的臂膀。你不光是衝鋒陷陣無人能敵,細微的小事也處理得滴水不漏。我剛剛從後軍收到消息,正準備下令原地休息兩日派人尋找木柴的,你卻事先就把事情料理清楚了。”
“慕白過獎了。”薛仁貴笑了一笑,說道,“其實這些,都是我份內之事。十萬人的部隊,大小的事情多如牛毛,總不能全由少帥一個人扛著。我們做屬下的,能分擔就分擔一點了。其實我來是有一些事情心中琢磨不透了,想請你指教一番。”
“指教不敢當,咱們就隨便聊聊吧!”秦慕白請他坐了下來,倒上茶,火堆裏也加上了幾塊山炭。
“慕白,那天動身時我聽到了你和定方的談話,心裏感觸頗深。”薛仁貴說道,“薛某誌疏才淺一直以為,男人大丈夫但求馳騁沙場斬將立功,開疆拓土保境安民。薛某也一直以為,我大唐是個激進奮發的王朝,當今陛下亦是英明神武之主。因此,才心甘情願出仕入伍,願將一腔熱血灑落大唐疆土!……可是,侯君集一事事發後,我突然覺得做將軍其實挺悲哀的。換作我是侯君集,多半也會看不住噶爾欽陵讓他逃到西疆作亂。可就是犯了這麼點錯,就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巨大損失,侯君集也自視必死,魚死網破了。”
“物以己悲啊!”秦慕白苦澀的笑了一笑,說道,“其實侯君集既可恨,也可愛,更可憐。他就像是一匹獨自行走在荒涼原野的孤狼,心懷熱血與豪情,卻無人能懂。他的性格比較乖僻,這讓他不為人所容。否則,以他帶兵打仗的能力和此前立下的赫赫戰功,怎麼會淪落到涼州司馬的境況?”
“薛某也很愚鈍,不識為官之道,不知機巧圓滑。”薛仁貴微擰著眉頭,淡淡道,“是不是薛某也會有一天,會落得如同侯君集一樣的下場?”
“仁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這麼瞻前顧後了?”秦慕白笑道。
“薛某,隻想當個真正的將軍,衝鋒陷陣護國安民。”薛仁貴微微一笑,說道,“我不攢錢財、不貪女色、不置田產、不求顯貴,隻想專心的帶兵打仗。這既是我的報負,也是我的樂趣所在。跟隨大帥西征一場,直到今天,我終於體會到了什麼是真正的戰爭,什麼才是真正的軍人——大帥,便是我等武夫概模;而侯君集,則是另一個極端!”
秦慕白輕輕的點了點頭,說道:“其實侯君集,是一個出色的將帥人才。但他的**太多,野心太大,在戰場上打出名望之後,還想在朝堂之上名利雙收獲取更多。但是,他在政治上並沒有出色的眼光與頭腦。與其說他敗給了長孫無忌,還不如說他敗給了自己的野心與**。因此,仁貴,你不要有兔死狐悲的感傷。你和侯君集不同,他是一匹桀驁不馴的貪婪餓狼,你卻是一匹人間罕有的千裏神駒。就算是獵人,也隻會將弓箭對準餓狼,而不會傻到去射殺千裏神駒。“
薛仁貴咧嘴一笑,“慕白,你太謬讚我了!“
“不是謬讚,是大實話。”秦慕白微微一笑,說道,“有一句話說得到位,性格決定成敗。其實一個人能力,是可以培養的,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是大將名帥。但是性格卻是輕易無法改變。侯君集的性情,決定了他今天的結局。其實,他也算是值了。大非川,五萬俘虜與他殉葬;又有數萬兄弟,陪他一起做最後的瘋狂,殺上的高原。我不知道他上了高原會幹出多少血腥的事情,但我想,這對吐蕃來說一定是一場空前的浩劫。因為此前,還沒有軍隊殺上過吐蕃高原。侯君集這是逆反而上攻其不備。現在,他的屠刀一但揮起,就再也不會放下。除非,有人割下他的頭臚。”
“我懂了……”薛仁貴輕輕的點了點頭,“侯君集,是想用他生命的最後一點時光,去做一點別人不敢做的事情。他的狂妄與野性,當真令人驚歎!換句話說,雖然他的行為會有許多令人詬病之處,但他其實是率性而簡單的漢子,他一直都在肆無忌憚的追求自己想要的,雖然有點偏激,但我認為,他是一個真性情的血性男兒!——就算他是真小人,也比偽君子要強!”
“同意。”秦慕白深以為然的點頭,“當初我主動造訪侯君集決定要啟用他的時候,不少人勸我不要這樣幹,以免將來養虎為患。但我的想法跟你一樣,就算他是真小人,那也比偽君子要強!——其實,我很敬佩侯君集!他現在正在幹的事情,我不是沒想過,但是,我不能去做,也不敢去做。要想民族融化,沒有戰爭所帶來的斬草除根與釜底抽薪,怎麼可能辦到?靠廟堂上那些文人坐談舌戰,能辦到嗎?歸根到底,還是要咱們這些當兵的來扮演反麵的劊子手角色!戰爭就是要死人,怎麼死,都是死!戰爭,沒有真正的正義可言,就是殺人!我不殺敵,敵就殺我——侯君集,是一名真正的將軍!他清醒的明白這**裸的遊戲規則,然後……他放手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