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衛國公李靖府中。
李世民與李靖對座,二人之間擺著一盞古色茶盤,茶香清幽。油燈的映照之下,君臣二人的臉色都顯得有點凝重。
“藥師,你看現在,如何是好?”李世民麵帶憂色的問道,“非是朕不讓你安享晚年圖個清淨,隻是此事,朕實難決斷。”
“侯君集啊……”李靖歎了一聲,撫髯搖頭,說道,“刀開雙刃,殺人亦可傷己。老臣七年前就曾斷言,此人遲早走上歪邪之路。因此老臣在授他兵法之時都有所保留,因此,他還耿耿於懷,並與老臣斷絕了來往。”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李世民也歎息了一聲,說道,“這消息朕還沒有當眾公布,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舉國皆知。到那時候,天下子民還不把西疆之亂的怨恨,都歸咎在侯君集的身上?——那也就是歸咎於秦慕白啊!”
李靖的雪白眉頭輕微的擰了一擰,心道:聽陛下這話音,明顯是想袒護或者說保護秦慕白。倒也不奇怪,秦慕白年少有為前途無量,剛剛立下大功風頭正盛,若在此時讓他蒙受大罪,實在與陛下的初衷相違備。畢竟,要培養一個青年才俊後起之秀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要毀掉一個的名節聲望,卻是相當容易。但這麼大的過錯,又必須要有人出來承擔責任——如此說來,侯君集的確是必死無疑了!想必,侯君集也是想通了這一層,才做出了魚死網破之舉,這也的確符合他的性格!
“陛下,老臣以為現在我們要做的,是如何在軍事上做出決斷與反應。”李靖說道,“拋開一切因果利害不說,侯君集已經率五萬人馬殺上了高原。不管他勝敗如何,高原之上必定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斷送性命無數。就從侯君集揮刀屠刀殺俘開始,大唐與吐蕃之間也就徹底的決裂、再無任何一絲講和的可能。因此,其實是侯君集替陛下做了一回主,當了一次大唐的家——完全了斷了和盟的後路。”
“這後路倒不是侯君集斷去的,而是噶爾欽陵!侯君集還隻是意外造成這個局麵,而噶爾欽陵這個崇尚霸術的狂野匹夫則是刻意為之!”李世民雙眉一擰,眼中露出一絲凜冽的精光,說道,“他敢在洮州屠城,就是做了初一,侯君集不過做了個十五。從那時候起,朕就感覺到兩國決戰的時刻已經到來了。隻不過侯君集可能不知道噶爾欽陵屠城一事,出於別的目的恰巧也屠殺了俘虜。這也就標誌著我大唐與吐蕃之間的徹底決裂,遲早必做存亡一搏。朕隻是不知道,現在是否真到了大決戰的時候;如果是,這一仗該如何來打?還請藥師不吝賜教。”
李靖慌忙彎腰拱手而拜,“老臣不敢!”
“藥師直言無妨。”
“陛下,是在考慮是否要親征嗎?”李靖問道。
“正是。”李世民點了點頭,“但朕已經出爾反爾過一次了,如果此時舊事重提,恐惹人恥笑。但是,這樣浩大的國戰,朕該委派何人?——秦慕白,他畢竟還年輕。從啟用侯君集的這件事情上,朕就看出了他還是有一點年少輕狂的毛病。且不說侯君集的秉性能力如何,單看他的履曆背景,秦慕白就不該在這種時候啟用他,這本就冒了不小的風險啊!”
“的確啊……”李靖心裏緊了一緊,隻好順著皇帝的意思,說道,“慕白,畢竟還是嫩了一點。”
君臣二人都沒有將話說穿,言外深意,其實是指侯君集涉嫌東宮謀反而被清除出朝廷。這件事情表麵上看是長孫無忌在操縱,但幕後若無皇帝的默許,長孫無忌又怎麼敢任意妄為?——這不是與皇帝對著幹了嗎?
若非是秦慕白背景清晰立場鮮明,又深受皇帝信任,單單是啟用侯君集這一件事情,就足夠他被政敵抓住把柄,把他往死裏打了。
招降納叛劃不清界限,這樣的行為,在朝堂政局上是相當危險的。
現在,偏偏侯君集又捅了大簍子,就算皇帝有心偏袒秦慕白,恐怕也是難掩悠悠眾人之口。在這種時候,再要將“國戰”的統帥權交給秦慕白,李世民都在擔心何以服眾了——畢竟,朝堂之上並非隻有秦慕白一將可用!
李靖,將李世民的話中的每一個字都給嚼透了,心如明鏡一般。沉吟了片刻,他說道:“陛下,就讓老臣去吧!”
“不可、不可!”李世民連忙擺手,“你年歲已高身體欠恙,朕怎麼還能讓你嘔心瀝血勞師遠征?——藥師你別誤會,朕不是來請你出山的。明說了吧,朕想讓你給推薦一名統帥。這個人選可以是朝廷軍隊中的任何一人,也包括朕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