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就隻會道聽途說人雲亦雲,何來真知灼見?”泥熟啜冷哼了一聲道,“大汗便是聽信了吐蕃小子噶爾欽陵的這一番挑唆,才決定與唐為敵。我對噶爾欽陵這小子沒有半分好感。引誘秦叔寶遠走蘭州深入西域的連番十餘戰中,他盡譴老弱殘兵隻作佯戰,讓我們和高昌的兵馬專行送死損失無數。到頭來,他還要利用我們來對付秦叔寶,他卻坐壁上觀隻等坐收漁翁之利。此戰無論成敗,於他沒有半點損失,那才是真正的淨賺不賠的買賣!”
“可是……這也的確是對我們有利啊!”近侍低怯的道,“唐廷拿下高昌後駐兵鎮劾,收服人心招兵買馬並成立了都護府,恩威並施要將西域諸國一一降伏,其誌不在小啊!等他們漸漸在此紮根坐大,遲早會聯合南庭對我下手。到那時候,就真的一切晚了!”
“哼……”泥熟啜既惱火又無奈的悶哼了一聲,說道,“此等道理,我且不知?……若非如此,我又豈能親自領兵前來?一山不容二虎,西域不會有兩個霸主。眼看我們就要拿下南庭製霸西域,唐廷卻將手伸了進來。我雖對噶爾欽陵此等奸險之輩頗為不屑,但也深知若不用此計,極難取勝。隻可惜可歎那英雄一世、令我輩敬仰的秦叔寶了!……”
午時過後,大批糧秣車隊押送到了火焰山唐軍大營,薛仁貴全副披掛親自出迎,細下清點一一收之入庫。完畢之後薛仁貴問那押解官,為何今日大帥未曾親臨閱兵。
抽解官如實回報,說大帥身體欠恙,因而不能親臨。
薛仁貴濃眉一皺,說道:“大帥的脾性你我都清楚,縱然是天崩地陷矢石交攻,他也雷厲風行並不改弦易張。本將昨日見他還完好如初,怎麼今日便病體沉重到無法出行了,其中可有蹊蹺?”
押解官愣了一愣,說道:“大帥隻說飲食不淨水土不服有些鬧肚,此外並無異恙啊!”
“當真如此?”薛仁貴凝視看著他。
“的確……如此啊!大帥還吩咐說,要將軍盡快將這些解暑的湯藥分發下去,以解將士之苦。”
“……”薛仁貴沉吟了片刻,點點頭道,“請回報大帥,說末將馬上執行軍令,完畢之後明日清晨高昌開城便親往探望大帥,即刻便回不殆軍務!”
“是,卑職一定帶到。薛將軍,那卑職便告辭了!”
“慢著!”薛仁貴突然一聲喝,將那押解官駭了一彈。
“本將仍是有些不放心,此刻就隨你入城探望大帥。”薛仁貴說道。
“如此……也好。隻怕到時大帥責怪將軍因私廢公擅離職守啊!”押解官小心的提醒道,“待卑職先行回報,將軍明日再去探望,倒也不遲在這一宿。”
薛仁貴雙眉輕鎖沉吟片刻,隻好點頭:“也好,目下本將執行軍令為重。你且去吧,代我問候大帥。”
“是。”
深夜,月如明鏡,風疾嘯響。
四下裏一片寂靜,高昌王城大都護府後院之中,卻突然傳出兩聲慘烈的嘶吼!
“啊!——啊!!”
“大帥,怎麼了!”
數人撞開門板衝闖進去,發現秦叔寶從床榻之上翻滾而下,地上汙血一灘。秦叔寶渾身抽搐縮成一團,嘴裏不停有黑血吐出。
“大帥!!!”
片刻過後,一名醫官倉皇而來,不及診脈眼見此情,當即就嚇壞了,瑟瑟道:“這……這!大帥分明是中了劇毒啊!”
“什麼?!”周圍人等驚呼起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恩帥怎麼了?”一個奔雷般的吼聲從門外傳來,隨即闖進一個渾身油亮鐵塔般的巨漢,光溜著身子隻穿一條褲衩的宇文洪泰。
“洪泰,休得吵鬧!”契苾何力上前來將他擋住,沉聲道,“大帥中了劇毒!”
“什麼?!”宇文洪泰頓時懵了,瞪圓了一對銅鈴般的眼睛直直的看著秦叔寶,茫然的搖頭,“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恩帥每天與我等同桌同食,他怎麼就會中了劇毒,我等卻無事?”
醫官小聲的怯道:“興許賊人是在大帥的碗裏或是茶水中單獨下了毒——這分明是砒霜之毒,毒已入骨救無可救啊!”
“啊!——啊!”宇文洪泰宛如虎吼的慘叫兩聲,不顧一切的扒開身邊圍擋的眾人衝到床榻邊跪下,頓時如同孩子一般放聲大哭,“恩帥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若有事,我怎麼向三哥交待啊!”
“洪泰,不得吵鬧,更不許啼哭。堂堂大將,成何體統?”半躺在床榻之上臉色已是青灰的秦叔寶,依舊眼神如刀表情冷肅,強提中氣沉聲道,“契苾何力,宇文洪泰,傳我將令,都護府上下人等,全體集結整裝備戰!”
“嗚——”宇文洪泰放聲大哭,死拽著秦叔寶要將他從床上拉起,大叫道,“恩帥快起身來,讓俺背你!咱們離開高昌去軍營,率軍回蘭州,回蘭州見三哥!”
“不可胡鬧!”秦叔寶大喝一聲,然後劇烈的咳嗽,連吐血沫。
契苾何力強忍悲憤,叫上幾名副將上前來將宇文洪泰強行拉開,正色一抱拳,大聲道——“末將領命!”
“洪泰,取我兵器鎧甲前來,予我披掛上馬!”
半炷香的時間之後,大都護府外喊殺震天被圍了個水泄不通。無數火把將這一片夜空照得通紅。人喊馬嘶之中,聞得有人齊聲高喊——“秦瓊出降,可留全屍!”
院落之中,原本隨同秦叔寶一同入城的五百將士全部到齊。人披甲馬上鞍,火把林立刀戈閃亮。
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