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白一直很納悶,她的眼睛根本看不見,為何總能第一時間辯出方位來?
“妖兒,你很高興?”秦慕白笑道。
“那當然。三哥難得來一次嘛!”妖兒笑語回道,一邊給他倒茶,擺出了幾品時鮮的水果與精美的小點心,“三哥用過晚飯了嗎,要不要來點酒菜?”
“不用了,我很飽。”秦慕白眯著眼睛微笑,“我隻是來接你一起回家的。”
妖兒手中一滯,茶水差點溢出杯來。
“怎麼了,很意外?”
妖兒咬了一下嘴唇,微然一笑:“有點。三哥想聽曲子嗎?”
“你最近可有新曲子?”秦慕白拿起茶淺酌了一口,問道。
“有呀!正好想讓三哥指點一下。”說罷妖兒就起了身,取來掛在牆上的一麵琵琶,說道,“三哥,這是那一天我們初次見麵時你教我彈曲時用過的琵琶。”
秦慕白微笑道:“有什麼新曲子,彈來我聽聽。”
“好。這首曲子,是我自創的,肯定……不是太好,三哥莫要取笑。”妖兒抱著琵琶在秦慕白麵前坐下,素手撫著弦麵,如同愛撫情人一般的癡迷,輕聲道,“曲名《蘭州鴻》。是我花了一年的時間自己譜的曲子……”
“蘭州鴻?”秦慕白不禁一笑,“好曲名。”
妖兒的臉竟有些紅了,手指驚栗的輕微一抖,不小心勾出一記突兀的音符。
“心境不寧,怎麼彈得好這樣的曲子?”秦慕白微笑道,“妖兒,你心事很重?”
“啊?……沒有啊!”妖兒頓時有些驚詫和惶惶,喃喃道,“難道三哥還沒聽就能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曲子嗎?”
“我也隻是冒眛的猜上一猜。”秦慕白說道,“鴻,是鴻雁傳書的鴻麼?蘭州?就更不必解釋了。你這該是一曲寄托對遠征將士思念的曲子吧?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家人出征在外,妻兒家小倚門而盼牽腸掛肚,莫不就是這樣的情懷?”
“三哥好聰明……”妖兒有些羞怯低下頭,喃喃道,“看來這曲子我也不必彈了。怎麼樣,也無法超越三哥的意境。”
“彈。”秦慕白微然一笑,“屬於自己的曲子,抒發真情實感,就是最好的曲子。”
“嗯……”妖兒應了一聲,深呼吸平靜心情,悠然的彈奏起來。
秦慕白擔著茶,靜心傾聽。
平心而論,這首《蘭州鴻》光從樂章曲調上客觀的評價,的確是無法超越《春江花月夜》與《霸王卸甲》這一柔一剛的兩首曲子。蘭州鴻,前期開篇有武曲之風,慷慨激昂大氣磅礴,該是刻畫軍隊出征時的盛大景象;中篇則是過渡,鏗鏘與柔和並存,大有剛柔並濟鐵骨柔腸之意。
這不禁讓秦慕白想起了當初剛剛離開長安去到蘭州時,懷念長安思念家人的情景。初抵蘭州的宴會上,許多人喝醉了,夜空中響起悠然蒼遠的笛聲,許多將士潸然淚下……這副場景,曆曆在目。
秦慕白舉在嘴前的茶杯,停住了。完全陷入了曲風之中。
收篇,則是典型的淒怨相思之曲,顯然是在描繪倚門而盼的家人,在對征戰在外的將士們的牽腸掛肚。
纏綿悱惻,意境深遠,情深,意濃。
秦慕白不禁將眼神投到了妖兒的臉上。柔和燭光之下,她隻算清麗的麵龐與失神的雙眸,永遠無法將她與傾城傾國聯係起來。可是,她素雅之下包藏的那份火熱又真摯的情意,卻讓她明豔動人。
世上若真有“知音”一說,秦慕白可以毫不猶豫的肯定,他就是妖兒的知音。至少這一刻,他是。
他聽出了她曲中蘊含的綿綿情誼,與無私無己的默默守望。也許她不曾在佛前蛛網下浪漫又執著的仰望三千年,將滿心的願望與癡纏敘說給佛聽。她更像是一株長於路邊毫不起眼甚至有點卑微的狗尾巴草,夏日伴風舞、映花紅,冬天抱雪眠、歸於塵。
她的孤傲與脫塵,風不聽、花不問,長安不懂;她的寂寞與執著,從來隻是深埋在心中,無關風花與雪月。
一曲罷了時,秦慕白卻讀懂了她。
此時,周圍突然很寂靜。雅閣外的大型歌舞好像都停了。滿堂推杯換盞呼朋喚友的高漲氣氛仿佛瞬間冷場,整個秦仙閣裏居然靜悄悄的。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看著二樓右拐轉角那間不起眼,還顯得有點寒酸與整座豪華酒樓格格不入的房間。
仰視。
“好——”赫然,整棟酒樓裏爆發出驚濤駭浪般的喝彩與鼓掌聲,將樓裏樓外的世界都震動了,西市大街上的人驚詫的翹首觀望。他們看到,好多無法進入秦仙閣的人,站在西麵牆下伸著脖子,仰望那間飄出琵琶音的窗子,拚命的拍手叫好,好癡如醉。
人群,幾近沸騰。
秦慕白輕輕放下茶杯,麵帶微笑的看著妖兒。
妖兒的表情有些局促,臉紅,低著頭。
“你已經超越我了,妖兒。”秦慕白微笑,“聽到了麼,未見其人,整個長安卻都為你喝彩!”
妖兒奉若瑰珍的抱緊了懷中的琵琶,仿佛就怕它被人搶走一樣,輕輕咬著嘴唇,用低到隻有自己的聲音說道:“就算能夠感動一座城池,又有什麼用?終究……還是打動不了那一顆神的心。因為我,隻是凡人。”
秦慕白看著妖兒,眯著眼睛微笑。
這一刻在他眼中,麵色微紅雙眸灰瞳的妖兒,比樓外那個與神仙共飲的醉酒貴妃,更加動人。
麻雀變鳳凰?
這樣的事情,不隻是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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