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點了點頭,臉上仍是有些擔憂的神色。她斥退了眾女子,私下對秦慕白說道:“慕白,雖說謠言止於智者,但是……往往謠言也最能傷人。尤其是,傳入了多疑之人的耳中,頗為不利。你須早早做出防範。”
秦慕白點點頭,他明白武媚娘的意思。這些謠言肯定已經傳往京城,早晚進入皇帝的耳朵裏。皇帝可算是這天底下最特殊的一類人了,不管他是智者還是愚者,對於“謀逆”這種事情不管是謠言還是事實,不管他嘴上說出是采信還是不信——他心中的疑惑都是難以揮去的。
簡而言之,帝王對於謀逆的態度,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說得好聽點,是防微杜漸;說得難聽點,就是沒有君王不多疑!
皇帝聽到這消息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現在還不得而知。也很難說朝廷上的那些對吳王和秦慕白抱敵視態度的政敵,會怎樣煽風點火加油添醋。總之,現在全天下最麻煩的人,不是王八吃稱鉈鐵了心在豪賭尋死的李佑,反而是謠言所指的李恪與秦慕白了。
“哎,李佑謀反了,不知道高陽會怎麼想!”武媚娘好似不經意的說了這一句,卻突然一下刺到了秦慕白心中那根神經。
他不禁心中顫動了一下,尋思道:當初,玲兒是與李佑一同赴京的;現在李佑“逃脫”了,跑到鄧州舉兵叛亂,那麼玲兒會在哪裏?
雖然很不願意那樣的事情發生,但秦慕白估計,十有**李佑都已經將玲兒一同劫持到了鄧州。否則,他怎麼會無緣無故的扯到襄州吳王與秦慕白?顯然是手中有底牌!
“媚娘,你保重,我先走了。”思尋及此,秦慕白憂心如焚,急忙告別就走。
“你等等——”武媚娘突然叫住他。
“還有何事?”秦慕白軒身問道。
武媚娘走上前來,仰頭凝視著他,搖了搖頭:“沒事。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很著急也很煩憂,我都從來沒有看到過,你如此凝重的表情與匆忙的腳步。這時候我可能幫不了你什麼,但請你記住。不管你做什麼,媚娘懂你,媚娘始終與你同在。”
“嗯……”秦慕白凝眸看著她,輕輕的點了一點頭。突然捧起她的臉,在她的紅唇之上深吻了幾口,轉身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武媚娘輕擰秀眉看著秦慕白的背景,喃喃道:這是一場,李家皇族父輩兄弟之間的煎熬,亦是對高陽與慕白的考驗。而慕白,則是其中最為複雜的角色。他既是皇帝的寵臣親信,又與李恪親如兄弟,還與高陽彼此深愛,又跟李佑關係複雜。夾在這數人之中,最難做人最難決擇的,恰是慕白……忠義情愛,如何四全?
來到刺史府時,見這裏一片燈火通明,進出的卒馬與官員穿行不休。刺史府正堂大廳裏,李恪正焦頭爛額口幹舌躁,與一幹兒官吏在商討安排各項政務。
“秦將軍來了!秦將軍來了!”
看到秦慕白到來,有人驚喜的大叫。
李恪也興奮的揚了一下眉頭:“速請!”
秦慕白一身戎裝大步流雲的跨進正廳,孔武有力抱拳一拜:“末將秦慕白,見過吳王殿下!”
在場有二十多名官吏,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籲了一口氣,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
“慕白,你來了正好。有許多事情我們委決不下,還須得有你來拿主意。”李恪急忙衝秦慕白招手,將他喚到刺史桌案邊,拿給他好幾份折本。
秦慕白展開來看,全是關於如何征集調用糧草、打開府庫調用兵器符信、州縣上來安排武裝防衛,以及緊急征召府兵做好備戰準備的議案。
秦慕白便就一些糧草布防的議案發表了意見,定下了處理辦法,然後說道:“難道殿下,想在這時候起兵了?”
李恪頗感意外的眨了幾下眼睛:“都這等時候了,還不起兵更待何時?”
“起兵討伐齊王?”秦慕白麵色沉沉的問道。
“當然……”李恪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狐疑的看著秦慕白,“難道你不讚成我這麼做?”
秦慕白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借一步說話。”
“好……”李恪便將手頭的事情委托給權萬紀,和秦慕白來到了書房密室。
“怎麼了,慕白?難道我現在不該舉旗討逆,以昭清白麼?”李恪剛坐下來,就焦急的問道。
“舉旗討逆,是一定要做的,但絕不是現在。”秦慕白斬釘截鐵的說道。
“為什麼?”李恪驚詫的問道,“我不負李佑,李佑負我。他不念骨肉親情,舉兵謀叛還誣陷我與之同謀,我難道不該反戈一擊,用事實來粉碎謠言,以證明我的清白?”
“殿下,你太心急了,不夠冷靜。隻待你冷靜下來,就會想明白,現在哪個州縣都可以起兵討逆,唯獨襄州不能搶先。”秦慕白說道。
李恪驚詫的挑了一下眉梢,重吸一口氣,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秦慕白也不打擾,任由他尋思。他知道,李恪的智慧,尤其是對於政治的敏感與頭腦絲毫不輸於自己。隻不過是因為這一次,李佑搞出的事情對他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才讓他一時怒火攻心失去了一些冷靜。
過了許久,李恪終於開言,說道:“這麼說,我應該先上書給父皇,一來澄清事實,二來請命出征討伐?”
“對。”秦慕白果斷的一點頭,“殿下睿智。李佑鬼迷心竅自尋死路,蜉蚍撼大樹不自量力,他的敗亡是遲早的,誰收拾他,都是輕而易舉。但究竟由誰來收拾,怎麼個收拾法,卻是有講究。首先,我們務必主動打消皇帝的疑心;其次,李佑再如何不堪,終究是你的兄弟。你如果不經請命而擅做主張,先行起兵滅了李佑,就算最後成功了,也難逃一個‘兄弟鬩牆’的罵名。尤其是皇帝,定然認為你為了撇清自己而急於攻訐兄弟,這讓他怎麼想?就好比,小時候你們兄弟倆鬧別扭,就算李佑再如何不對,你這個做哥哥的,就能一頓亂棍將他打死打殘了,再告之你父皇麼?”
“有道理!”李恪重重的點頭,但又有些擔憂,說道,“萬一,到時父皇不願聽信我,仍不讓我起兵討逆怎麼辦?”
“不出意料的話,皇帝陛下是肯定不會讓你出兵的。李佑謀反本是家門不幸,皇帝陛下身為父親,又怎麼可能讓另一個兒子,去收拾這個不肖的兒子?就算要清理門戶,他老人家也必定會假借他人之手來行事。”秦慕白說道。
“說得不錯,依父皇的性格,的確是不會讓我去舉旗討伐李佑,眼睜睜看著我們兄弟去彼此殘殺。這一向就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又豈會主動安排?”李恪深副愁憂的擰緊了眉頭,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我又何嚐願意兄弟鬩牆與李佑反目成仇生死相拚?但他這一次,實在是太讓我寒心,太讓我失望了。而且我不這樣做,還會蒙受冤屈被他牽連。此外,難保朝廷之上不乏有人借此機會煽風點火散布謠言,說我李恪也有異心。到時,我就算是清白的,也難脫幹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