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傑上門之前就曾想過今日必定不會太過順利,如此雖是沒有得了姨母點頭答應,但她這樣下帖子請客就算答應大半了。他喜得趕緊起身又行了大禮,末了陪著姨母說起往事,間或添些走南闖北時的有趣見聞,哄得魏氏眉開眼笑,連午飯都多吃了半碗米,直留他到太陽西斜才送出門去。
蒲草在家忙碌一日,天色將黑才見得方家馬車進村,上前問及方傑這一日跑到哪裏去偷懶。方傑卻是笑得神秘,死活不肯鬆口透露半字,她自然皺眉撅唇做了小小氣惱模樣。
方傑笑著拿了酒樓的賬冊出來,蒲草一見那末頁上那一排數字,立時就把一切忘在腦後,喜滋滋進屋去算她的私房又漲了多少。
歡樂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一晃兒就到了正月十五,村裏人今年手頭寬綽就也舍得花錢了。大紅的燈籠買家買了一對兒,兒臂粗的紅燭一分兩半,黃昏時插進燈籠點上火兒,照得自家門前整夜都是紅彤彤一片。
孩子們手裏拎著各色小紙燈,大呼小叫著滿街飛跑,完全不計較冷風吹得臉蛋兒同猴子屁股一般。偶爾哪個孩子跑得太快跌倒了,卻也不會哭鬧,反倒摸出懷裏凍得梆硬的山裏紅啃上兩口,然後爬起來繼續跌跌撞撞跑沒影子了。
蒲草坐在燒得熱乎乎的大炕上整理衣衫,偶爾扭頭瞄著自家映得通紅的窗紙,臉上也是笑意盈盈。過日子就是這般,不見得非要如何大富大貴,隻要年年有盼頭、有希望就是最讓人歡喜之事了。
桃花正站在小凳子上翻檢她的嫁妝箱子,蒲草很是疼愛她,這一冬可沒少給她添置好東西。小丫頭摸摸那顏色豔麗的綢緞,再拍拍小小首飾盒子,大眼睛笑得完成月牙一般。
裏正娘子上門時,見得姑嫂兩個這般就笑道,“哎呀,我來得可真不是時候,你們姑嫂兩個的家底豈不是被我瞧光了。”
蒲草趕緊笑著請她坐在炕頭暖著,桃花也乖巧的上前行禮又倒了熱茶。裏正娘子拉著她靠在懷裏,說了幾句閑話這才說起正事。原來,勝子白日說起再有兩月就要考秀才,他心急之下想要早些回去府學溫書。於是,打算上門約了張貴兒明日一起坐車進城。
裏正娘子心疼兒子天晚還要出來吹冷風,就親自走了這一趟。
張貴兒這些日子在家裏不是躲在房間讀書就是跑去方家找楚非談詩論文,多他一個在家也實在幫不上什麼忙,反倒惹得兩個孩子小心翼翼,不敢撒嬌不敢玩鬧。
蒲草一聽這話自然痛快應下,兩人又商量了幾句給先生送些什麼禮這才散去。
結果,第二日一早張貴兒和勝子剛剛聚到一處,還沒等往馬爬犁上裝行李呢,不想兩人的授業先生已是派了家裏的小廝趕車來接了。
原來,那先生很是看重這兩個得意弟子,打定主意要他們在三月時變成兩個小秀才。這一過了中元節,他生怕兩個孩子在家裏貪玩就趕緊派人接去身邊教導。
自家兒子這般得先生看重,裏正夫妻歡喜極了。不必說,除了束脩之外,又給先生準備了極厚的見麵禮。
蒲草自然也不好折了張貴兒的顏麵,有樣學樣兒也備了差不多的禮物。兩個讀書郎就這樣帶著大堆兒的行禮和滿腔的誌氣出發了。
蒲草送了裏正夫妻,扭頭瞧得滿桌兒躲在柴垛後麵掉眼淚,心下也是忍不住歎氣。畢竟張貴的前程越好,這丫頭心裏的那個想念怕是越難實現了。希望張貴兒不是少年意氣,對這丫頭長情一些吧…
日子出了正月,眼見天上飄落的雪花就越來越小了。太陽似乎也暖和了許多,北風不在嗚嗚吼叫著到處肆虐,反倒像談了戀愛一般多了三分溫柔之色。這一日,蒲草請了裏正和村裏長輩上門,商量起了春時各家溫室的安排。
裏正是個心裏有成算的,幾位老爺子也都精明老辣。這一冬村裏發了橫財,已是惹得周邊十裏八村議論紛紛,各家親戚更是眼紅。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還好說,但是像各家兒媳的娘家、叔伯舅舅這類的實在親屬就有些不好打發了。
若是各家再細了菜秧,全都種下田,必定又是一筆大財。但這份獨食再吃不管不顧的完全吞下去,也就把眼巴眼望求幫忙的親戚們得罪光了。
所以裏正和老爺子們一琢磨,村裏留下大半菜秧自種,分出一少部分給外村。這樣誰也說不出南溝村的不是,各家也能繼續發財進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