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悅狐疑的看著我,沒好氣道:“好個沒良心的,白白在我這裏吃了幾天飯,連主人都不記得了。古人還說一飯之恩當湧泉相報,我也不用你還給我一個太平洋,道句辛苦也是好的吧?現在竟然來個一概否認?”
我現在十分想抓著章悅的肩膀搖晃,大聲質問她“你把曉曉藏在哪裏”,可心知這樣無濟於事。她看起來比我還茫然,尤其是被我突然抱住。究竟是怎麼回事?曉曉變成章悅?
想到這裏,我意識到事情的發展很可能超出我的理解,先不變應萬變。剛才的行為似乎挺過分,忙道:“對不起,剛才一時糊塗。我怕你出事,不由自主就抱住……”
章悅見我態度轉變,倒是手足無措:“沒……沒關係。是我不好,硬要叫你過來。我也不知道該找誰。”
我仔細分辨章悅的表情,肯定不是說謊。對她說,“沒關係。我不介意。”
章悅怨道:“你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聽得心中一動,趕緊搖搖頭,暗忖現在怎麼還有這功夫。現在章悅已找到,應該做什麼,我卻一點概念也沒有了。老在走廊扭扭捏捏算什麼事,正想說先到章悅房間中坐坐,朝裏一看,頓時嚇出一聲冷汗。
從我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廚房的冰箱。現在冰箱下層門忽然慢慢打開。冰箱門開向我這一側,我看不到冰箱裏麵的情景。臉上卻不自然起來。章悅看我神色不正常,關心的問:“怎麼了?你不舒服麼?”
我沒工夫回答,隻見冰箱門後麵,忽然無聲無息伸出一隻長刀。
我驚出一身冷汗,是那個家夥!為什麼每次都要用這麼詭異的出場方式!
我一把拉起章悅的手,“我們離開這裏。”
她背對著自己家,根本看不到裏麵的情景。被我抓住手,輕輕一掙,沒有掙脫,臉紅紅的說:“去哪裏?”
我說:“哪裏都可以。乖一點。別反抗。”
她臉更紅了,又是一掙,“想不到一時不見,你的膽子這麼放肆。放開我,我不去。”
另一隻手從冰箱門後伸出來,無聲無息的撐住地麵,接著整個上半身移了出來,正是黑衣男。我心裏急得火急火燎,強行一拉,將章悅硬生生拽出來,向著電梯就走。她見我並不去404,又看我神色不對,發覺事情可能不是自己想想的那樣,乖乖跟著。我趕到電梯門口,回頭一看大敞的405門,黑衣人還沒有跟出來,趕緊摁“下”,其實去哪裏都無所謂。現在不是計較這細枝末節的時候。電梯一到,我拉著她直接衝進空蕩蕩的的鐵盒子,忙摁操作麵板上的數字鍵,操,幾乎沒有一個亮起來的。隻聽到旁邊章悅大叫一聲,我朝電梯外一看,心叫壞了,隻見廊道中那黑衣人單手攥著長刀,朝電梯飛奔過來!我心急如焚,猛拍操作板,B1終於亮起來。這部蠢電梯,為什麼還不合上!朝外一看,黑衣人幾乎快衝到電梯近前。電梯門緩緩從兩側滑出,黑衣人發出一聲怪叫,挺著刀向這邊一躍,梯門閉合的就剩一掌寬,眼看著黑衣人將趕不及,我倆剛舒口氣,忽然一隻手猛然伸進來,扳住一側電梯門,卻被梯門夾在中間。我心裏都為黑衣人喊一聲疼,卻見這隻手扳著梯門,竟硬生生推回去幾分,露出一拳寬的縫隙,露出那漆黑的身軀。我心中駭然,想不到他力氣竟然這麼大!趕緊狂摁關門,機器和怪物角力。他怪叫一聲,大刀順著門縫突然戳進來,從章悅麵前滑過,險過剃頭。章悅嚇得一下癱倒地上,不過電梯門終於朝著閉合方式逼近,夾到黑衣人手指,他大吼一聲,手和長刀終於抽出去。
我倆癱在電梯裏,暫時安全。一直緊繃的心就是放不開,渾身脫力。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麼黑衣人要出現?特意來追我?
還是來追章悅?
電梯門一開,麵前出現的不是車庫。而是一條下旋的樓梯,兩側牆壁上燃著青燈。章悅緊緊抓著我的胳膊,要不然根本站不住。她問我剛才那是誰?我用怪物說敷衍過去,現在還不是長篇大論的時候。我問她以前來有沒有來過這裏?她緊張的搖搖頭。
出了電梯,沿著下旋樓梯走了沒幾節,拐個彎,就看到麵前出現一道鐵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刻著一張女子沉睡的臉孔,眼角流下一滴眼淚。隻是,以前見到的眼淚是在左臉頰,這次卻是在右臉頰。門上仍然寫著:
沉睡公主的秘密花園
我推開門,裏麵是熟悉的草木迷宮,隻不過放眼四方全部變成了純白色,覆蓋了薄薄一層霜雪,空氣中微有涼意。灰白的天空中飄著漫天白色的微塵,像雪花。
章悅一臉吃驚,這裏是哪裏?我說實話,沒想到會再次來到這裏,而且是在完全不同的情況下。來到這裏就想起曉曉。唉。在這裏私人已逝,往事已矣。連環境也不是當初記憶中的模樣。我以為這裏是隻屬於我和曉曉的噩夢,為什麼我會和章悅站在這裏?
章悅心有餘悸,“那個人不會追上來吧?”
我想起曉曉死於刀下的情景,心中一痛。隻好安慰她道:“我想不會那麼快。”
可能初離險境,我的話對於天真的章悅起到作用。章悅眼睛裏的好奇多於恐懼。我一眼看到不遠處矗立著那座白石雕像,心中難過,提議到那裏去看看。周圍灌木叢無邊無際,又不可能再上樓,呆在這裏不是辦法,章悅點點頭。
兩個人不再說話。我在前麵,她牽著我的手,默默跟著。我感覺著從手心傳過來的溫暖,心中卻隻是想著曉曉。左繞右繞,離雕像漸漸近了,看來上次純粹是因為夜晚影響我的發揮。拐了最後一個彎,我們已經來到雕像下麵。
我看著雕像的女子熟悉的容貌,感慨和悲傷讓我一時說不出話。章悅輕輕“啊”一聲,我轉過頭去,她紅著臉說:“對,對不起。我隻是覺得這雕像長的好像我。”
什麼?我仔細一看雕像,再瞧瞧章悅。果然!為什麼?為什麼我從來沒有發現,章悅和曉曉竟然如此相似?那雕像,究竟是曉曉還是章悅,我再也飛不清楚。
章悅低下頭,看著底座上刻著一行小字,念了出來:
“沉睡公主的美夢”
我抬起頭,看著雕像手中依稀捧著什麼什麼東西,想起半顆紅心,半信半疑地取下來,放在手心。章悅湊過來一起看。
我的手心中,是心形物體的另一半,藍白色,雕刻的精美絕倫,上麵刻著一個熟睡的女子,向右側側臥,臉上帶著甜甜的笑。這顆心散發著絲絲涼意,冰入骨髓。我把心反過來。背麵刻著一行小小的字:
冰冷的恨
這又是什麼意思?得到了心的另一半,箱子上的謎底又進一步,不過我心中沒有一點愉悅。我知道來到這裏一定是有理由的。怎麼做才能完美處理章悅的謎團。可幽靈版章悅給我見的事實讓我無法釋懷,如果真是這樣,我應該怎樣去滿足她?現在還被黑衣人追殺。也許我根本失去了打開花箱的希望。
難道她也必須被黑衣人殺死?
她的死亡,或許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讓花箱的鎖消失於無形。就像汪澤洋。
我為自己產生出這樣的念頭而吃驚。我怎麼會這麼自私。如果章悅有危險,我一定會奮不顧身的去救她,即使犧牲自己——
你真的會嗎?
章悅看我臉上陣紅陣白陰晴不定,走過來輕輕握住我的手,雙頰飛起紅雲,“你沒事吧?”
我心中翻騰不定,覺著小手溫暖柔順,無窮的愛意從中源源不斷傳導過來,心中痛苦更是無以複加,忽然聽到章悅驚呼:“小心!”
我回歸神來,一看,麵前正站著黑衣人,巨刀高舉過頂,馬上就要劈下,我一下子愣在那裏,他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大刀劈下,我根本來不及閃躲,眼前一花,隻覺胸口傳來一股推力,身子不由自主朝後倒去,而原本可以逃開的章悅,身子卻在反作用力下向刀鋒倒去。
章悅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
眼前綻放出一朵鮮豔的血花。
我撲過去,將章悅搖搖欲墜的身子抱在懷中,章悅張口噴出一口鮮血,定定的看著我,隻是已經說不出話。我見她背上一道長長刀口,從肩胛一直斜斜砍到腰際,鮮紅的血液從中洶湧而出,竄過我手指的縫隙,堵也堵不住。我呆在當場,良久才意識到竟然被章悅舍身救了,看著懷中的章悅,嘴角帶著甜甜的笑,一雙眸子已經黯淡下去,眼看已經沒有了呼吸。
“不!”我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又一個活生生的女子死在我麵前!我竟然又眼睜睜看著章悅在我麵前遭遇不幸!不!
前一秒鍾,我在思考怎樣結草草束章悅的故事,甚至犧牲章悅換回曉曉。後一秒鍾,正是這個女子為我犧牲性命,無怨無悔。
我竟然曾經想過讓這樣一個女子為我犧牲。
我站起身來,那黑衣人原來被章悅噴出的血液濺到臉上,正跪在地上,捂著臉痛苦的哀號。我看著落在他旁邊的長刀,心頭忽然湧起無法遏製的怒氣,雙手將它拾起,刀身沉重無比,我用了最大力氣才將它舉過頭頂,黑衣人抬起頭來,血液終於擦幹淨,露出本來的臉。
一張猙獰的、扭曲的、我的臉。
現在誰也救不了你。我不管黑衣人究竟是誰,我一定要你死。長刀揮下,帶著本身的重力,狠狠切入他的肩胛,一直劈過胸口。他大叫一聲倒在地上,身子劇烈地抽搐,黑色的血液從傷口噴出,帶著濃烈的腥臭。我後退一步,冷冷的看著這個肮髒的過程終結。黑衣人的身體在抽搐中不斷縮小,最後隻剩下一件黑色的皮衣。我走過去,用腳尖挑開皮衣,發現皮衣中一枚碎片正發著淡淡的光。拾起來。
真實的碎片6
我悲憤地回頭看去,章悅的屍體無言地睡在血泊中,我無地自容,欲哭無淚,忽然從我身邊靜靜走過一個冰冷透明的身體,我定睛一看,幽靈章悅。她冰冷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直直走到章悅屍體麵前,把她扶起抱在懷裏,撫摸著曾經溫暖的臉龐,低下頭吻在章悅唇上。兩個人的身體發出白光,我無法直視。兩個章悅的影子在重合,再難分彼此。她的事情終於用這樣的方式劃下休止符嗎。我究竟做了什麼?
我不能原諒。不能原諒做出這種事的自己。一切要重新來過。我不能讓章悅死在我的麵前。我不能讓一個對我有情的女子為我奉獻而自己卻無法回報。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