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神朝式微三十九年春,正值雨季,一場雨,打濕了整座平安城。
平安城位於神朝以南,這個季節,陰雨天連綿不絕。
一川煙草,滿城風絮。
唯有一場雨後,城中的人們才感慨春天的滋潤。
......
......
“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
“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
“雷隱隱,霧蒙蒙。日下對天中。”
“風高秋月白,雨霽晚霞紅。”
“牛女二星河左右,參商兩曜鬥西東。”
“十月塞邊,颯颯寒霜驚戍旅;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漁翁。”
少年站在學堂門前,身體微斜,倚靠著門,望著堂前屋簷下滴落的雨絲,聽著身後清脆的讀書聲,整個人靜謐的如同黑夜一般。這雨天裏,聲音仿佛能傳的極遠。
他穿一身學士服,用的是尋常百姓家最常見的布料製成,頭上簡單的挽了一個發髻,十三四歲的樣子。相貌雖是普通,卻穿的極為幹淨,由內而外的透著一股清澈的書生氣。
不知何時,讀書聲漸漸消失,隻剩下外麵的雨聲。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胖子從門邊探出半個腦袋來,試探著說道:“先生,放課時間到了。”
少年算了算時間,也覺得差不多了,便點了點頭。
“可以回家咯!”
小胖子在少年點頭的動作剛做出來的時候就轉頭朝著室內大喊道。
原本安靜的學堂內頓時嘈雜聲四起,一幫孩童蜂擁而出,絲毫不懼外麵的雨絲,啪嗒啪嗒地踩著地上的雨水,一蹦一跳的三三兩兩消失在少年的視線中。
泥花四濺,少年露出些許無奈的神情。
“嘩啦啦......”
雨沒有要停的意思,天空中不時地劃過銀白色刺眼的閃電,驚雷陣陣。雨水落在地上,形成不大不小的水窪,轉眼彙聚成小溪,星羅棋布。
遠處出現一道人影,穿著和少年相同款式的衣服,撐著傘快步走來,看上去有些著急,踩過地上的水窪,濺起的水落在衣服下擺上,印上一片片水痕。
舉傘的人看到少年就在門前,便走得更快了。
他收了傘,平定急喘的呼吸後,恭敬地朝少年施了一禮,看著少年微微有些濕透的衣袖,艱難的開口道:“寧先生,老書生走了。”
“嗯。”
寧舒點了點頭,神色平靜,好像早已明了。
舉傘的人和寧舒年齡相仿,名叫陳念安,是平安城土生土長的人。
陳念安對於寧舒這種特定時候悶悶的性格早已習慣,甚至整座平安城的人也都習慣了。
城主曾說過:“寧舒這孩子,別看表麵永遠那麼不在意任何東西,其實心裏想的可多了,學什麼一學就會,就是憋著不願意說。他品行和能力都是極好的,不然也學不會那麼多東西。”
其實這段話是陳念安加工修飾過的,他覺得城主說話太過粗鄙,不夠文雅。因為城主原話是這樣的:“寧舒這小王八蛋,也不知道和誰學的,別看平時不吭聲,其實精著呢,要不是看他為城裏做了這麼多貢獻,我早就打發他給我倒夜壺去了。”
陳念安卻沒有聽到城主之後的喃喃自語:”挺好一孩子,這一輩子不該困在這平安城,得找個機會把他送出去......嗯........此次曲州分有學士去洛城進修的名額,看看能不能爭取一個過來。”
......
......
寧舒自幼便被老書生帶到平安城定居下來,相依為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他所有的記憶都在這城中。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越來越不喜歡說話,喜歡一個人發呆走神,尤其是在雨天。
老書生對此倒是沒有什麼意見,隻是說,話少點其實也是件好事,但一定要去思考,不然就是讀書讀傻了的表現。
陳念安走後,寧舒慢慢走到屋簷下,靜靜的站立,看著雨水跌落屋簷而形成的雨簾出神,許久之後,他慢慢的朝前伸出手,雨水浸濕了他的衣袖,手掌中接下從天而降的雨滴,在手中聚成一團。
他緩緩將手掌握緊,雨水在指縫間四散。
寧舒從小就喜歡雨。
自他記事起的第一個雨天,他問老書生,什麼是雨?他隻記得老書生當時眼中閃過一道神采,然後摸了摸他的頭說道:“雨是這世間最無拘無束的東西,也是最具有力量的,它象征著自由,所以他們都渴望這種方式的存活,卻沒有一個能做到”寧舒沒能理解後半句的含義,因為他感覺老書生並不是說給他聽的。
自由,無拘無束,這是寧舒最向往的。
老書生曾經問過他以後想做什麼,他說隻願做一個平安城中的書生,讀很多書,看日出日落,食粗茶淡飯,聽鳥喧蝶舞,幫鄰裏鄉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然後閑適的過完這一生。
老書生當時聞言笑道:“你這孩子倒是想得好,隻是這世間哪有這般輕巧。”
“自由真的很難嗎?”寧舒望著眼前的雨夜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