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無明火
荀舞瑜就要攥碎手中的白玉玲瓏杯。
她的手腕不自覺地顫動,使得杯中的濃醇美酒溢濕袖口。
這本應是個愜意的夜,月色似銀霜,酒暖香醉人。可她雖在萬頃碧波間,卻無暇欣賞美景良宵。
她隻覺得自己身處的這雕梁畫舫令人窒息。失落與憤意在心底交織,她的五髒六腑猶如被人一氣掏空。
滿懷憧憬不眠不休奔逸了三日三夜,她本以為這回定能達成所願,怎料到頭來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受人誆騙,落入了一場預謀已久的圈套。
她要快點離開這裏,她一刻也不想再見對側的那男人!
器宇軒昂的中年文士就是這畫舫中的另一人。
文士單手持著玉壺款款走向荀舞瑜,出其不意提臂輕撫起她的發絲:“你與你母親當真相似,你們兩人的背影簡直一模一樣。”
被文士觸碰到自己的長發,荀舞瑜心中猛地一凜,急忙別過頭後退數步,將白玉杯置在桌上:“對不起,你不是我要找的人,請你將這船靠岸,我要走了!”
她正欲背轉身子,中年文士卻淺笑著捉住了她的手臂:“我自然不是你爹爹,說實話,我也不曾想到你娘竟會有你這樣一個女兒。你千裏迢迢地前來,就是為了見我一麵。既然來都來了,又何故急著要走?”
他手腕一翻托起荀舞瑜的手,把玉壺送入她手中,而後手指勾過桌上的白玉玲瓏杯,擎著荀舞瑜的手向杯中斟滿酒。
文士施在荀舞瑜手上的力道並不感覺有多大,但她就是無論如何掙不脫了。“你放開我!放開我!”她用盡全力扭動著臂膀,玉壺在她掙紮間向地麵跌落。
文士足下微移,足麵在玉壺即將觸地的一霎抵住了壺底,壺身便四平八穩地立在了他的足上。他又輕擰足跟微抬足麵,玉壺即刻向上騰起,以一道優雅的弧線落至桌麵,壺中美酒未溢出一滴。
“像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不應總是愁著一張臉。”文士微微笑著放開了荀舞瑜的手臂,“我忘記了告訴你,這酒乃是你母親當年親手所釀,我已珍藏多時,飲完此杯再走不遲。”
荀舞瑜咬牙望一眼杯中酒,緊閉雙目將其一氣飲下。淌入喉中的液體甘醇熾烈,她秀眉一下擰起,嗆得急咳了兩聲,腳下踉蹌一步,忽覺有些暈眩。而文士的手臂卻已在這時機攬上她腰身。
“別再碰我!”荀舞瑜花容失色逃到窗邊。
文士笑了笑,並不再靠近她,佯作歎謂道:“你的樣子像極了你母親,可性子卻相去甚遠。你始終是不如她,既沒有她的芳華無雙,也沒有她的風情萬種,她絕不會像你這般不解人意。”
荀舞瑜背對文士,眼中怒意漸盛,極力遏製著情緒的失控,指甲已深深扣入掌心的皮肉。她最不願聽到的話便是有人提及自己的母親,而文士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幾乎在拿她與母親相較。
她隻恨自己投錯了胎,才會生做那種女人的孩子,而那女人又恰恰在曾經與這文士有過千絲萬縷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請你不要再提我娘!”轉身的刹那,荀舞瑜猛然揮出了緊握的拳,滿腔怨憤瞬息噴射而出。
出其不備的一擊,尋常人絕難躲閃。但文士並非常人,輕描淡寫地揮了揮衣袖,便化解了她的攻勢。她的手腕立時又被文士製住。
荀舞瑜咬著牙,忽在沉默中毫無先兆地向文士擊出了另一隻手。然而文士輕笑著反手前傾,須臾間便將她的兩隻手全部緊緊扣死。荀舞瑜努力想要掙脫,但越是用力,文士的手便將她的手腕扣得越緊。
“你究竟想要怎麼樣?!”她雙目赤紅憤聲怒吼。
“你不知道,你的母親有一點永遠比不上你,她最美好的年華已逝去。可是你不同,你是如此年輕,你擁有青春。”文士在她頸側柔聲耳語,“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荀舞瑜的頭皮一陣發麻,驚愕與激憤交雜心間,涔涔汗水即刻濕透了衣衫。
她明白了文士的意欲,卻依然在懷疑自己所聞的字句,從文士口中道出的每一個字都令她毛骨悚然,她的心髒就要跳出胸腔!
這才是這男人的本來麵目——他把下流無恥隱藏得不露痕跡,以遠播的聲名欺瞞了世間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