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時,天已微白,小風刮起我的破衣爛角,有點涼。四周是一片人體,倒下去的,各種姿勢都有。我的胸上有一處刀傷,刀口不深,血跡已幹。
我,大宋的夥頭兵,姓牛名讓字得路。如今再稱大宋有點牽強,畢竟已被吞去大片的國土。
我,算是一個秀才,沒中舉的命,卻有報國大誌。金兵來犯,毅然投筆從戎。這話有些老套,但當時的確是滿懷激情的。若成一個狄青一樣的人物,那也算光了宗耀了祖。
這次奉命給守陣地的將士送幹糧,還沒來得及離開,便遇金兵襲擊。平時,我雖小有武功,卻很少實戰過,和一個金兵沒過幾招,就倒在了他的刀下。
此前,我自以為多麼多麼厲害,將軍讓我燒火做飯,總覺得屈了才,罵將軍有眼不識金鑲玉。和敵兵真刀真槍地這麼一幹,才知道自己是多麼不堪一擊。
將軍也姓牛,有人說他這是照顧我,像我這種草包,就適合去做飯,做飯相對更為平安無事。可是,我如此倒黴,竟遇到這次襲擊。
沒想到我沒死,我又是多麼幸運。我取出懷裏的幹糧,啃了一口,口太幹,實在咽不下去。那也得硬咽。我送幹糧的路上,偷偷藏了一份,想當零食,沒想到竟派上用場。
我拿起身邊一杆長矛,拄著站起來。
“還有活的嗎?”我大喊一聲,我奇怪我為什麼要這樣喊,隻是順口一喊。
“還有活的嗎?”山裏有一種回音。我懷疑這是自己的聲音,這麼粗獷有力,我可是好久沒吃東西了;以前,我吃得飽喝得足,說話卻細聲細氣。
沒什麼動靜,我隻好往山下走。我不知是回營還是回家。回營吧?現在我們是打一城失一地,很難找到營區;再說,回去我怎麼解釋,那麼多弟兄犧牲了,就我一個人回來了?
回家吧,太遠不說,家又成了敵占區。
說真的,我很想家了,當兵好幾年了,隻回過一次家。
那次回家,就不見了爹。爹早死在金兵刀下。
娘聽人說,爹把一受傷宋將藏在山洞裏,然後就穿著他的盔甲騎著他的馬引走了搜尋的金兵。爹被活捉了,金兵一看追錯了人,當場就把他掛在樹上,拷打逼問那宋將藏在哪兒,爹所答非所問,笑著說:“你們看,我像不像一個大將軍?”
第二天,爹就被殺害了。
哥和娘偷偷給爹收了屍,草草埋了,便逃命去了。
守臣李彥仙打走了圍攻陝州的金軍,哥背著娘,帶著小妹,便又回了家。
金兵賊心不死,屢犯陝州。建炎四年,金兵加強了攻勢,鵝車、火車、衝車齊上,一波一波地輪番進攻,李彥仙率城中軍民英勇奮戰,與敵交戰二百餘次。城中糧盡,士卒煮豆為食,李隻取豆汁自飲。金兵以富貴誘降,李當即斬其來使。援兵始終不至,李彥仙與五十來個部將同死報國,無一人投降。陝州陷落。百姓雖有奔逃,但日久戀家,不少人又回了故土。
想著想著我又迷了路。我經常迷路,為此戰友們都叫我大迷糊。我這人從來不記路。來時,和大胖在一起,跟著他走,這時他死了,不可能給我帶路了。我隻能瞎往前走。
一條河!我多高興啊。我撲上去,喝水,洗臉,撲騰撲騰水。喝足了,吃了點幹糧,就想歇會兒。無事可幹,就想###,其實並沒多少尿,尿了半天,才尿出來。尿到河裏,尿聲與水聲齊鳴,真他娘的好!
“你屬豬啊!”尿到一半,我聽到了罵聲。河的上遊,一個女的,一手拿著衣服,一手指著我,歪著頭。這定格的畫麵也他娘的好。
擱在以前,我這一半尿必然強迫倒流,那東西會乖乖地縮回去。我見了女的就羞得很,就別說在她麵前###了。今天不,好像我這幾年遇不到一個好女人便和天下女人有仇似的,我偏在她麵前尿完。尿得挺暢意。
尿完了,我文不對題地說:“你講不講理,我在下遊,你在上遊,怎麼會把水弄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