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吳皇朝末年,昏君齊滿昏庸無道、驕奢淫逸,長年累月增收賦稅、廣征徭役,鬧得五湖四海民不聊生、哀鴻遍野。
季吳齊氏江山滿目瘡痍,獨有世人眼中的明君聖主紆國公治下的雁州府,尚且繁華阜盛,留有一絲盛世安穩景象。
雁州府內,致遠侯府老宅後花園中,隻見得落日啼鵑、桃花流水,淡淡遙山,萋萋芳草,隱隱殘霞,景致煞是怡人。
這般良辰美景之下,自然少不了一對狗男女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開得夭夭灼灼的桃花間,隻見那男子容貌俊朗、氣質飄逸、身形清臒,女子楚楚動人、窈窕綽約、斯文柔弱,男穿水綠、女穿桃紅,一對才子佳人,甚是登對。
幾十棵桃樹之外,遒曲的桃樹枝上,坐著一個十二歲女孩,女孩穿著火紅的衣裙,晃蕩著繡花鞋上的鵝黃穗子,靜靜地看著那一對狗男女。
男的,是她父親淩尤勝;女的,是她繼母謝莞顏。
女孩名叫淩雅崢,她醒來,已經十年了。
還記得醒來那一日天象十分妖異,白花花的月亮懸在朗朗蒼穹上,人間卻落下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尚且發燒的淩雅崢,聽著前麵生產的母親哀痛地嚎叫聲,掙紮著要去,卻被奶娘用力地按下,任憑她如何撕咬啃抓奶娘,終究在一炷香後,等來一句“夫人沒了”。
夫人沒了……
這一句話驚得淩雅崢呆若木雞,將自己困在房中,一言不發地悶坐了一個月有餘,才肯走出門來。
誰能想到,這一對狗男女,竟然能編出那樣的彌天大網,將所有人蒙在鼓裏。
她還記得自己死的那一天,杜鵑啼叫聲中,齊清讓一手握著劍,一手拉扯著她倉皇地在漫天紅霞、滿山紅葉中穿梭。
“抓住他!抓住他!”一聲呼嘯後,馬蹄聲嘚嘚,嗤笑聲連連,一群精兵將他們團團圍住。
齊清讓劍指圍住他們的頭目、年輕的鄔音生,“音生,咱們昔日同窗讀書、同場習武,看在往日情分上,放過八小姐!”
馬上陰鬱毒辣的鄔音生睥睨著這對狼狽的男女,忽然狡黠地一笑,揮手令精兵退後百步,對淩雅崢伸出手,“雅崢,過來。”
聲音溫柔得溺死人,柔軟得仿佛一根救命稻草。
“過來。”鄔音生緩緩地對淩雅崢招手。
“八小姐,別去。”齊清讓緊緊攥著寶劍的虎口流出絲絲殷紅的血,緊緊地抓住淩雅崢的衣袖。
淩雅崢渾渾噩噩,渾然不知,齊清讓為何忽然帶她逃出京城、鄔音生為何忽然緊追不放。
“嗬——”鄔音生坐在馬上,捂著臉壓抑低沉地笑,笑得山間百鳥驚飛、百獸隱身,“清讓,你還沒告訴她,是誰要殺她?”
淩雅崢錯愕地望著鄔音生,茫然地回頭看向齊清讓。
鄔音生紫色的官袍一揮,利落地下馬。
齊清讓抓住淩雅崢的臂膀,將她護在身後。
“究竟是誰要殺我?”淩雅崢咬牙切齒地問,她妹夫太子大事將成、班師回朝後便可龍袍加身,她身為太子妃姐姐,誰敢一路追殺她?
“誰?你猜?”蒼白陰鬱的鄔音生扶著一棵老楓樹,聽著梢頭杜鵑吟唱,笑得前仰後合,“可憐,真是可憐,你們兄妹兩個,一個戰死沙場,一個發誓終生不嫁,卻將一個外室野種捧上後位!”
淩雅崢一震,難以置信地拉住齊清讓的袖子,遲疑地望著他:“鄔音生說的,是真的?難道,是雅嶸要殺我?”聲音忍不住顫抖,雙眼幹澀得掉不下眼淚。
齊清讓輕輕地點了頭。
“清讓,你讓開,殺了她,你還做你的大學士去!”
“不可能!雅嶸是我母親拚去性命生下的!”淩雅崢睜大眼睛,用力地叫著。
“不可能?”鄔音生笑得越發肆意,“不可能?你父親為了叫外室野種登堂入室,叫他外頭的相好吃了催產藥,安排下人強令你母親生得慢一些,本要將兩個湊成一對雙生子,誰知你母親命薄,一命嗚呼,胎死腹中。你父親趁機將外室野種充作嫡出,將外頭的女人娶回來做繼室!你是太子心上一根刺,誰肯叫枕邊人念在姐姐情分上才對自己寵愛有加?太子妃趁著太子誅殺季吳新皇之際除掉你,也在情理之中!再告訴你一件事,你哥哥死在沙場,還要多謝我那異父弟弟,他聽從太子妃指點有意誤傳敵情,就是要用你哥哥之死,構陷太子良娣父兄!”
淩雅崢目齜俱裂,母親早產下淩雅嶸後駕鶴西去,父親雖迎娶繼母,仍舊沉浸在喪妻哀痛中難以自拔,連連將模樣與母親仿佛的女子納為妾室。她與哥哥淩韶吾,見繼母被父親冷落又將母親留下的小妹淩雅嶸視作己出,便也投桃報李,仗著父親寵愛,百般維護無甚家世的繼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