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開始見紅,前後在產房裏折騰了近六個時辰,直到子夜時分,一道細小柔弱的哭啼聲才由產房傳出。
一直守在門外的陶氏握緊了閨女的手,深深舒了一口氣。
薑小娥亦跟著舒了口氣。目光穿過月洞門,落在偏廳散著玉黃色燭火的木窗上,看到搖曳燭火下與表哥鎮靜吃茶的哥哥時,心中便莫名的有些可憐起莊明媛來。
其中一名穩婆在這時打開了產房的門,遲疑了片刻後,她不甚自然地開口笑道:“太太恭喜了,喜得千金。”
“我那侄女兒怎樣了?”陶氏倒是不在意生男生女,麵上浮著幾分笑意。
“頭次生產,自是遭了不小的罪,現怕是累壞睡過去了。”她與另一名穩婆皆是薑家從百裏外的春柳縣請來的,不甚清楚薑家的情況,對莊明媛乃薑家侄女一說,亦未曾懷疑。
陶氏聞言便要撇下閨女往裏去,薑小娥在後頭剛跟了一步,她便停步回頭道:“你站著莫動。”
薑小娥轉動著杏眸,丹唇微抿:“娘,這是為何?”
陶氏解釋道:“裏頭血腥重,不急在這一時,你先去你哥哥那頭報喜,待收拾妥了,你再進不遲。”道完這句,陶氏便沒再理會她,兀自朝裏走去。
薑小娥在門邊頓了一會兒,便跑去給她哥哥報喜去了。
那初生嬰兒的啼聲格外細弱,偏廳裏的二人想是都沒聽見,還在窗下若無其事的吃著茶。
薑小娥掀開竹簾進去,看著自家冷漠的哥哥,稍有一些為莊明媛感到不平:“哥哥,她生了,是個女兒。”
薑岩目光晦暗,未曾接話。
與他表現出來的一樣,他心中對這個孩子並不重視,甚至可以說是漠不關心。本就是個不該存在的孽種,讓她降世已是最大的仁慈。
見哥哥仍然無動於衷、置若罔聞。薑小娥有心無力,蹙著眉,暗自在心間苦惱。
氣氛一時顯得尷尬。
鍾遠走至她身旁,摸了下她烏濃的長發,道:“既如此,嫃兒便領表哥過去瞧瞧。”
薑小娥這才拋開煩惱,眉目含笑,抬起頭與他嬌聲說道:“我娘方才道裏頭血腥重,收拾妥了再放我進去,這會兒應是妥了。”
鍾遠眉目間滿是溫和與寵溺,聞言,複又摸了下她的長發:“那你我便快些過去。”
二人將走至門邊,薑小娥卻停下來,猶豫片刻後,到底折回身去拉她的哥哥。
薑岩麵色倏然一沉,剛要訓斥,她便搖起他的手臂:“就一眼,就一眼,哥哥去瞧一眼嘛。”
薑岩甚是惱怒,拂開她作亂的小手,嗬斥之言剛要出口,卻對上她滿是企盼小心的眼……
她總知道怎樣對付自己,薑岩拿她無法。
三人到時,裏頭已基本收拾妥當。分裏外明暗主次幾間,莊明媛臥在最裏間,陶氏則抱著剛裹上繈褓不久的孫女兒來到了次間。薑小娥稀罕得不得了,非要伸手去抱她,鍾遠擔心她抱不穩摔了孩子,便一直在旁護著。
陶氏看著眼前如膠似漆的閨女與女婿,心中是寬慰歡喜的。
隻等她看到冷臉立在一旁的兒子時,慈祥的眉目不覺就也跟著一冷:“岩兒,還不過來看看你侄女兒。”
兩名穩婆也立在一旁,好奇地朝他看去。
薑岩一語不發,薄情冷漠的眸掃了眼那張稚嫩羸弱的小臉,像是不再多留一刻,轉身便走了。
陶氏拿他無法,又不願在外人跟前失禮,便為他解釋道:“他一向如此,自小就是個冷漠寡言的性子,不太喜愛熱鬧。”
兩名穩婆自然表示理解。
薑小娥在旁自也聽見,又輕撫了撫懷中的繈褓後,才戀戀不舍地將侄女兒還給她娘。
陶氏示意瓊珠將孫女兒抱進去後,便對著鍾遠道:“今日是嫃兒歸寧之日,本該歡歡喜喜的度過,誰想竟這般湊巧,她偏就選在了今日落地。”說到此,她便很是過意不去,“怠慢了遠哥兒不說,還耽誤了你二人回去,實在不該,還請遠哥兒莫要怪罪。”
鍾遠忙道:“嶽母此言過重。小侄女的出世乃是喜上加喜,小婿心中唯有歡喜,怎敢怪罪。”
鍾遠必然是知道一些薑岩與莊明媛之間的情況,隻他為人一向妥帖知分寸,在正主未明確的放出消息之前,他是不會貿然開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