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的時候,在簡言的主持下,當著族裏有身份的老人麵,將玲瓏的名字上了族譜,隻等簡珩歸來,還她一個承諾的婚禮。
玲瓏盼著那個少年早日歸來,至於婚禮倒也無所謂,形式罷了,還不如想見的人就在身邊來得實惠。
中秋節那天,玲瓏的肚子忽然發作。
盡管早就算好日子,麵對馬上就要見麵的孫兒,荀素一時之間竟也有些發懵。
家裏早就備下兩個經驗十足的穩婆,不由分說駕著玲瓏走進布置妥當的產房。含盈與紅娟指揮下人燒水的燒水,煮盆的煮盆,就連大夫也準備了五個,輪番守在外院,以備不時之需。
到底是大家族調/教出來的,忙而不亂,眨眼就備好所有需要的東西,就連從跟前經過,也不帶一絲風,更別說嘈雜的聲音。
荀素惴惴不安坐在宴息室,簡言不時差紅菱過去看看情況,又見愛妻急得臉色發白。
“別擔心,玲瓏是個有福氣的。”
“我……”荀素不敢亂說話,隻能戛然而止。
不擔心才怪,別人懷孕都珠圓玉潤,那丫頭瘦的皮包骨頭,就連肚子也那麼點,還不如她懷簡銘七個月時的大。
肚子不大,孩子也不一定小啊。簡言在心裏偷偷說,不過他是公公,不方便開口議論兒媳罷了。
荀素忘了自己懷簡珩的時候,情況其實跟玲瓏差不多,吃不好飯,肚子也不大,簡珩剛生下來的時候跟小貓差不多,嚇得她都以為養不活,直到他發出一聲嘹亮的哭聲,中氣十足,飯量也大,一個月下來竟長大了許多,跟普通滿月的小孩沒什麼兩樣。
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驚得荀素從炕上跳起來。
生了,總算生了!沒想到這麼快!荀素還擔心要熬一天一夜,那可就危險了,以玲瓏那副嬌弱模樣,隻怕她沒有力氣,誰知道下半夜就生了!
是男是女?荀素激動的嘴唇哆嗦,又不敢貿貿然推開產房的門,產婦不能見風。
直到裏麵收拾妥當,她才進去,穩婆笑得滿臉褶子,懷裏大紅緞麵的小被子還繡著嬰戲圖。小被子裹著一個貓兒大的小東西,緊緊閉著眼,隻看了一眼荀素的淚就嘩嘩往下流。
她喜極而泣,又想起遠在他鄉深陷狼窩的兒子,一時失態,竟泣不成聲。
“恭喜夫人,是個小少爺。”穩婆笑盈盈的。
荀素勉強穩了穩心神,“賞,全部都賞。”
穩婆,大夫,下至幹粗活的丫鬟,每個人都封了紅包,分量十足,樂得穩婆合不攏嘴。到底不是尋常人家,這一份紅包趕她在尋常大戶人家接幾十次生。
是男孩!太好了,是男孩!簡氏人丁稀薄,荀素與簡言嘴上雖然不說,可這心裏每日每夜期盼的都是男孩呀!
無奈玲瓏的懷像不好,又不愛吃酸,大家都認定這可能是個孱弱的小女孩。
荀素抱著孩子,走進內室,玲瓏躺在床上,臉色比紙還白,紅娟小聲道,“少夫人用力過度,暈睡過去,大夫說無礙,接下來將養身體便可。”
“辛苦她了,你們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著。”
“是。”眾人應諾。
到現在還感覺如同踩著棉花,不大真實。荀素都忘了等在門外,焦灼著想要看孫子的簡言,反倒抱著孫兒坐在楠木大交椅上發呆。
仔細一看,還真像珩兒,嘴巴好小,還沒有一粒花生米大,鼻梁倒是挺高,其實小孩子鼻梁都不高,再高也高不到哪去,可荀素有經驗,對比簡珩剛生下來的時候,斷定這孩子將來英挺不凡。就是眼睛沒那麼像簡珩,似乎有長成桃花眼的趨勢,玲瓏可不就是桃花眼。將來不知得要招惹多少女孩子呢!荀素憐愛的摸摸孩子軟軟的小腦袋。
誰知懷裏的小人忽然放聲大哭,那嗓門要多嘹亮就有多嘹亮,荀素喜不自禁,直到奶娘走過來,提醒她,給孩子喂幾口水,該喝奶了。
可憐的簡言派人進去催荀素,卻得到一個孩子要吃/奶還得再等會才能見到的消息。
荀素笨手笨腳的圍在奶娘身邊,看那孩子張著那麼點小嘴巴艱難的喝水,好在銀勺都是提前打好的,做的很小很小,可是奶娘的奶沒法定製,那孩子一口含不住哇哇大哭,便不肯再吃第二口,因為費勁。
母子連心,孩子哭,玲瓏竟醒過來,聽見動靜的含盈急忙走過去,又返身回稟荀素,“少夫人要看小少爺。”
哭成這樣,也隻有找他娘了,荀素將孩子遞給玲瓏,含盈在後麵為玲瓏墊好引枕,撫她半坐。
一投進玲瓏懷裏,啼哭戛然而止,孩子仿佛認人似的張開小嘴,可憐巴巴的等著,玲瓏不知所措。
荀素道,“周媽媽,你快教她給孩子喂奶。”
幸好玲瓏的那裏很小,好似一顆鮮豔的櫻桃,正好夠那張小嘴巴含住,荀素激動不已,快看,快看,我孫兒會吃飯!
眾人都陪著笑,心裏卻在說,誰家小孩不會吃飯?
簡氏的孩子名字多由父親來取,簡言便給孩子先取了小命,好讓大家叫著方便。
荀素抱著三個月的翼哥兒,外麵快下雪了,屋裏燒了地龍,溫暖如春。孩子自然也不用包成小包子,隻穿著玲瓏做的百福小衣裳,一張小臉又圓又嫩,眼睛亮的驚人,似那琉璃美玉。
“我的翼哥兒真棒,是個小男子漢啊,你們快看,他能翻身了!”荀素整日圍著翼哥兒,誰都看不入眼。
玲瓏抿著嘴笑,“誰家小孩這時候都會翻身。”
“那也不如翼哥兒翻的這麼有勁,你看他脖子多硬實,抬的又快又穩。”自己的孫兒當真自帶閃光,荀素怎麼看都不夠,倘若不是玲瓏必須給孩子喂奶,隻怕她連晚上也要抱回自己的屋裏摟著睡。
聽見母親的聲音,翼哥兒眼睛一亮,竟咯咯笑起來,奶聲奶氣的卻又清亮無比,小腳一蹬一蹬的,似乎想要朝玲瓏爬,但他還太小,尚且掌握不了這樣的技能,隻能看著母親笑,吐泡泡。
放下手裏的針線,玲瓏愛憐的抱起他,他就笑的更大聲,豎了很長時間的小脖子一軟,帶著小腦袋歪進玲瓏懷裏,不停蹭著她,咿咿呀呀的發出一些聲音。粉白的肉手輕輕拍著玲瓏的脖頸,那小肉手小的令人心都化了,卻不難看出十根手指修長,荀素一口斷定,這手長得像簡珩。但凡好看的地方都像她兒子。
嗯,這是他的孩子,長得自然像他。可是,他什麼時候回來呢?
七個月的翼哥兒竟然會說“娘”。也不知他知不知道這個字的含義,一旦開心極了,就會啊啊呀呀的說話,偶爾迸出娘這個字眼,玲瓏越逗他,他就越說。倘若玲瓏中途離開,他就會扭過身子四處尋找,還學會挪屁股,一點一點挪,讓自己肉嘟嘟的身體移動,家裏的奶娘與丫鬟被他的樣子逗得前仰後合,卻也不敢放鬆警惕,時刻看著這個好動到不行的小家夥,唯恐他磕著絆著。
玲瓏每日陪荀素說話解悶,兩個人相處的還算平和,又因為翼哥兒的緣故,荀素愛屋及烏,倒也不曾再挑剔什麼。
隻是這個孩子長得太像簡珩,越大就越像,即便有雙類似母親的眼睛,可他微笑時,凝神時,每一個眼神都像極了簡珩。玲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隻敢在深夜裏落淚。
四月末周國與魏國爆發了一場戰爭,雙方草草打了幾天便各自鳴金收鼓,大概都忌憚吳國吧。也許跟冷謙的突然離世有關,素來舉手無悔的魏國仿佛一夜之間失去三分銳氣。
五月份,收到簡叢來信,簡氏族人辭別吳國,回到明鏡島,這才是他們生生不息的地方。
六月份,九個月的翼哥兒可以扶著東西邁步,還會在玲瓏喂他吃雞湯南瓜粥時咬勺子,荀素說他要長牙了,牙齦癢。不過翼哥兒最喜歡玲瓏抓著他的小手,他會朝玲瓏邁步,晃悠悠的小步子,甚至還試圖讓自己跳起來,當然,他跳不起,離開母親的手,他甚至都站不穩。
明鏡島的花樹一夜綻放,尤其五顏六色的木繡球,一團一團,好似仙境一般,白的似雲霧,紅的如朝霞,紫的若虹光。
侍女立在周圍,笑嘻嘻的看著翼哥兒學走路。玲瓏微微蹲著身子,兩手捏著掌心小小的肉手,對翼哥兒道,“再走幾步,翼哥兒走的又穩又好。”
“他長得真像我。”不知何時,簡珩竟立在她身後,俯身在她耳邊道。
玲瓏仿佛被電了下,淚光一閃,泉湧般溢出。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