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簾微動,周一揚背著季婉怡閃身進來,“錢奶奶早,叔叔早。”
“早。”季雲天溫潤的藍眸瞬間隱去憂色,平靜安然。
錢姨聽見響動抬起頭,眼前的一幕,仿佛倒轉的時鍾,這裏的一切又回複了最初的模樣,片刻的恍神後,匆忙放下彩釉陶罐,雙手在印花圍裙上蹭了幾把,帶著無以言表的莫名興奮迎過去,“哎喲,不是說好你這幾天腰疼不能背她的嗎?這怎麼又背上身了?不舍得讓她那雙小豬蹄落地,你倒是事先跟我們大家夥說一聲啊,趕緊地彎下腰把怡兒給我,一把年紀的人了,還當自己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啊?”滄桑的臉上掛著與年齡極不相稱的激越,沙啞的嗓音夾雜著幾許小女孩見到久違的父兄時特有的歡快與欣悅。
周一揚幽深的黑眸劃過一抹幾不可見的疑惑,錢奶奶沒事吧?她老人家這是把自己誤認作誰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老人幻覺的對象絕對不是嶽父,那會是誰?
季雲天翻閱報紙的動作一頓,錢姨一定是把一揚認作仙逝多年的父親了。錢姨對父親的感情是矛盾而複雜的,在她的心裏,父親不僅僅是她的救命恩人,吃同一位母親的nai水長大的ru哥,也是她在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親人,這種依賴並沒有因為陰陽相隔而改變分毫,每年父親或祖母的忌日她都會獨自在墓地呆上一整天,把積攢下一年的喜聞樂見和心裏話絮叨給他們聽,平時在外麵聽到一些不中聽的話,或是因為其他家庭成員嬌縱怡兒惹她不痛快,她傾訴的第一對象不是自己,也不是小汐,而是長眠在家族墓地裏的祖母與父親。不動聲色地放下報紙,起身上前,先她一步從女婿背上抱下女兒,透過竹簾隱約見尹潤澤夫婦轉過影壁,溫聲說:“錢姨,我們可以開飯了吧?怡兒可一直在盯著您那盤幹炸花生米呢。”
季婉怡孩子氣地撇撇嘴,爹地好不厚道哦,下次我也出賣您。
錢姨從虛幻的世界回到現實中來,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啞聲說:“說話司機就來了,小竹兩口子還沒回來。雲天,你帶著一揚先吃,我們這些閑人等著。怡兒,趕緊給你爸爸媽媽他們打個電話,問問他們遇到流水席啦,還是讓人半路請走啦?這出去就不知道回來的毛病,和你有的一拚。”
季婉怡不高興地斂下長睫,餐廳裏這麼多人,幹嘛就說我呀?
周一揚含笑把她攬進懷裏,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季婉怡絕色的小臉綻放出如花笑靨,轉身踮起腳尖,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左右臉頰各送上一個香吻。
季雲天與歐陽汐相視一笑,回身坐到餐桌前。
“錢姨,我們回來了。”蘇竹掀開珠簾讓進尹潤澤。
“還知道回來呀?以後你們誰想出去,都給我吃了飯再出去。”
“知道了錢姨。潤澤,趕緊跟我進去幫大嫂盛飯。”
“潤澤,你回來。”錢姨喚住他,衝著餐桌方向努努嘴,“坐下。”不悅地覷向蘇竹,“小竹,不是錢姨說你,潤澤又不是那些不上套路的懶漢賭鬼,怎麼說也是大學老師,你整天拽著他往廚房裏鑽算怎麼回事?”
歐陽汐單手端著一盤新出爐的牛角麵包走出來,偷偷拽了蘇竹一把,“小竹,這男人娶老婆就是回家有熱飯候著,隨時隨地有幹淨衣服換,要不娶你回來做什麼。是吧錢姨?”
“是這話,以後跟你大嫂多學著點,有點做人老婆的範兒,這些地方你大嫂做得可著G市沒有不叫好的!記住:這一家之主就是家的頂梁柱,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呼來喝去,你見誰家三天兩頭把梁頭拆下來挪做它用的?這大事小情橫豎都是一個理兒。”
蘇竹倒著牛奶笑嘻嘻地回道:“錢姨,我以後保證不指使潤澤。我呀,回去就找人打張八仙桌子把他供奉起來,晨昏定省,一日三餐雙手奉上。潤澤,你就預備著回家做活神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