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在拍今年的第六部片子時,終於病倒了。
數字“六”,聽起來是挺高產的,好像她是位可歌可敬的勞模一樣。但事實上,數字的大小跟勞動量並沒有什麼關係,她也不是因為過度勞累才病倒的。
子桑那一把大鼻涕泡,是給凍的。
寒冬臘月,飄雪的季節,在結了冰碴子的河道裏泡上半個小時。就是虎背熊腰的攝像大哥也受不了,更何況小胳膊小腿的子桑。
“媽——”
沒有回應。
“爸!?”
還是沒有回應。
子桑嚴嚴實實地裹在棉被中間,隻露出一張臉,鼻音濃重地叫了半天,都沒有人搭理她。指望他們倆才是燒壞了腦子!
子桑伸出幾根指頭,拽一張抽紙,擰一把鼻子,團成紙團,精準地扔進床頭的垃圾桶中。
然後默默感慨:爹不疼娘不愛,生病都沒有人照顧。就連劇組也不催我歸組!女炮灰沒人權啊……
不,準確地說,是女四號。
子桑今年演了六部女四號。在這一部《夢回》中演女三號晟妃的侍婢彩蝶。彩蝶是個心機深沉的奇·女子,她主子晟妃跟皇後爭寵,被皇後罰跪。彩蝶就拉著皇後投湖去了。
子桑看到劇本的時候,眼神複雜地問導演,編劇是哪位。導演同樣眼神複雜地反問她有什麼事情。
沒什麼事情,就是想問候祖宗的時候,能有個具體對象,省得誤傷無關的人。
子桑燦然一笑,容顏端莊氣質內斂如水沉靜,美得不可方物,閃瞎一眾場務。子桑毫無自覺地拿著劇本去“研究”了。留下導演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
奇怪才是正常的,有誰能劇劇都演女四號!?上不去也掉不下來,回回都要千陽集團的總裁親自交代,“一定要是女四號啊”,多麼特殊的榮耀!
導演根本想不明白上邊那位到底是恨她還是愛她!
就子桑本人來講,女四號就女四號吧,戲份少,不辛苦,跑的劇組多,有片酬拿,還能混不少臉熟。就是沒有替身不太美……演皇後的那位女一號,連水都沒下,頭發沾點水就算過,真是輕鬆……
子桑昏昏沉沉,想著想著就又睡著了。
她來到一片純白的世界,白得發亮反光那種白,入目隻有這一種白。安靜,特別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子桑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但是這樣的夢,沒有色彩,沒有聲音,倒像是到了一片虛無的世界。
子桑邁開腳步,這才有了腳步身。聲音在白色的空間裏來回撞蕩,變成很多個腳步聲。
但其實隻有子桑一個人,朝著一個不確定的方向走。
喪失空間感,也沒有時間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邊出現一座白色的小房子。
因為房子也是白色的,和背景的光亮好像是融在一起的。明明能看出來那是個房子,但仔細去看,卻找不到房子的牆壁。好像真的是從白色空間中拉出來一塊兒,捏成似的。
房子上掛了一個巴掌寬、手臂長的木牌,純黑色,能把人吸進去的那種黑,和周遭的白色形成強烈的對比。
木牌上用金色染料寫了五個字:
星途占卜室。
占卜?子桑遲疑了一下,走到房子前,伸手去推門。
門應該是在這個位置,子桑有這樣的直覺。手剛碰到光滑無物的白色反光處,整個人恍惚了一下。
夢裏還能恍惚!?這夢還挺真實!
子桑已經在房子裏了。這裏仍舊是白色,但就是正常的白色牆壁,刷了牆漆,不像外邊那樣,到處都在反光,什麼都看不清明。
房子正中心的地上放了塊一米見方的石頭,很妖異的綠色,蒼翠欲滴,上邊有繁複糾結的刻紋,看不出來什麼圖案。
子桑蹲在石頭邊上,手伸出來,還沒摸到石頭——
“喵~!”
喵?
子桑眼前一晃,憑空多出來一隻黑貓。是的,憑空!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
子桑嚇了一跳,表現在外就是微微皺眉,盯著這隻貓使勁看。
純黑色,不知怎麼就讓人想到房子外邊那塊木板,一身毛油光水亮,很柔順很好摸的樣子。異瞳,一隻燦金色,像門外木板上的字,一隻翠綠色,像眼前這塊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