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慶殿中隨侍一側的宮人不由麵麵相窺,皇太後這是怎麼了?皇上從前來昭慶殿,皆是直接令宮人唱諾,而今如此多禮的通報,皇太後本應欣慰,怎生如此冷淡?
昭慶殿的掌事宮女不由呐呐出聲,“皇太後,皇上畢竟貴為一國之君……”
皇太後麵色驟變,一把拂落榻上的玉枕,“靈香,你好大的膽子!難道連哀家的命令也不聽了?”
靈香雙腿一軟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告饒,“婢子不敢,請皇太後恕罪。”
皇太後見靈香顫顫巍巍的跪著,怒氣便漸漸散去,“都愣著作甚?還不前去傳話?”
李昂本是想重溫一番舊時的美好,誰知在殿外候了許久也不見傳喚。又過了半刻左右,方才從殿中走出來一名青衣溫婉的宮娥,她俯身禮了一禮,“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昂抬了抬手,“平身。可是母親傳喚?”
“回皇上的話,皇太後請皇上於偏殿稍候。”
李昂不由得顰了顰眉,難以言喻的情緒快速蔓延開來,他總覺得似是哪裏不大對勁兒,卻又一時尋不到原由。
張好好等人已然順利出了皇宮,如今李昂也算得是無事一身輕,來此本就是探望太皇太後,稍候片刻倒也無妨。
然而,李昂不曾想到的是,這一等竟是半個時辰。皇太後姍姍來遲,見著偏殿中穩坐如山的李昂,麵色越發冷凝,“今兒個刮了什麼風,竟是將皇上吹來了?”
李昂不由顰了顰眉,皇太後如此天差地別的態度,實是令他有些難以接受,“母親,我……”
“皇上,平素哀家教導的禮儀都到哪裏去了?大庭廣眾之下如此隨性妄為,也不怕貽笑大方嗎?”
李昂麵色霎時凍結,冷然瞧著皇太後,起身極鄭重的禮了一禮,“多謝皇太後教誨,兒子日後定當銘記於心,不敢忘懷。”
皇太後神色複雜,似哀傷似不忍,說不清道不明,“也罷,皇上日後謹記便是。坐吧。”
李昂麵容緊繃,端正坐下再不發一言。皇太後欲言又止,兩人相對沉默。
靈香進來奉茶,殿中落針可聞,她知曉皇太後情緒欠佳,便始終小心翼翼,“皇太後請用茶。”
“皇上請用茶。”
見著靈香,李昂驀然想起早些日子張好好在皇宮裏的時候曾說過,“皇上,難道後宮真的隻能是個令人痛苦的存在嗎?有時候,我們或許成全不了自己,可既然如此,為何也不肯成全別人?”
李昂不知如何作答,隻是怔怔瞧著張好好沉默,“那你覺著該當如何?”
張好好並沒有回答,而是轉眸瞧著高遠的天空,那落寞地身影,令李昂至今難忘,“不知,皇上可曾留意過昭慶殿的靈香?”
那時,張好好雖說之人在李昂心中不過是一抹繚若輕煙地影子,沒有色彩更沒有生氣,隻是一個寡淡冷清的代名詞――皇太後近侍。
直到張好好離開皇宮前往宣州,李昂寂寥之下才想到了這個人。也是那個時候,李昂方才曉得這皇宮並不想自己所以為的那般冰冷,其實裏麵處處溫情,隻是規矩就像一隻與世隔絕的牢籠,注定難以和任何人相依相守。
李昂有時會想,或許這皇宮裏的鬥爭皆不過是兩人周身的牢籠在碰撞,倘若沒有這麼多規矩與浮華。那麼,是不是有朝一日這裏也會成為一方淨土?
“靈香,你今年十九了吧?”
靈香持著茶盞的手抖了抖,繼而連忙平複了眸底的波光,禮了一禮答道,“回皇上的話,再過兩個月便是婢子十九生辰了。”
李昂頷了頷首,不再多言。待靈香退下後,他方才狀似無意的問道,“靈香跟了皇太後多年,不知太後對她的婚事如何安排?”
皇太後怪異地瞧了李昂一眼,反問道,“皇上以為該當如何?”
李昂並未多想,隻是念及張好好,即便不能為她做些什麼卻也想成全她口中他人的遺憾。
“男婚女嫁,人之常情。靈香年紀也不小了,是該尋個歸宿了。”
李昂本以為皇太後會繼續接下去,誰知卻絕口不再提及此事,轉而道,“昨個兒昭慶殿之事,哀家已經聽說了。皇上如何看待此事?”
李昂指尖輕顫,驀然明白過來,原來皇太後如此陰晴不定的態度竟是……
“兒子知罪,請皇太後息怒。”
李昂以為皇太後是指籌謀救出張好好之事,便默然以對。然而,李昂的如實相告卻並未換得皇太後半點兒寬恕,反倒令她更加盛怒,“好、好……當真好得很!既然你眼中沒有哀家,那便別怪哀家翻臉無情了。靈香,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