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入冬(1 / 3)

天氣又開始冷了。

散發著光輝和熱量的夕陽把最後堪稱輝煌的金光灑下,靜謐的空間時不時傳來野獸的嘶吼卻更顯得平靜,夕陽很大,大的晃眼,長時間的俯視眾生似乎已經讓他耗盡了能量,沒有了早晨的意氣勃發,也沒了正午的毒辣猛烈,現在有的僅僅隻是如同安度了一生,了無遺憾的老年人臨死之前的溫柔厚重。

現在,它距離地平線還有兩指的厚度,這意味著還有半個小時落下,到時候更為寧靜而祥和的黑暗將會降臨。

陽光是一種很美好的東西。這不僅僅表現在它的溫暖和光亮,在陽光的照射下,人的勇氣和希望也會倍增,當黑暗的神秘籠罩眾生,也隻有陽光可以驅散這種能讓任何一個意誌堅定的人發瘋的未知恐懼。

這是一片連廣袤都不足於堪稱的巨大森林,裏麵有著人類所能想象的任何美好的事物,但是同時,也有著人類用想象也無法觸及的到的可怕景象。

人類從最原始的有機物到最初的單細胞生物才幾年,宇宙誕生到毀滅,再從毀滅到誕生卻已經延續了無數個輪回,人類的曆史和文明就好像大海裏的一個水分子一樣毫不起眼,就算把從古至今的所有人類加起來在宇宙這個龐然大物麵前都不過是一粒細微的塵埃,渺小的就像宇宙中無時無刻都不斷的毀滅和重生的渺小石塊,雖然,這些石塊可能比整個太陽係都要大數萬倍。

所以,任何不可思議的事和突然起來的變故又有什麼好驚訝的,人隻要活著,或者說隻要能活下去,那麼專注於眼前就好,人這種生命實在太過渺小,即便是以文明這個名詞所代表的厚重曆史在世界麵前也不過是短短的一瞬。

遠離人世的自由和喧囂曾經是無數自以為是的自由追求者的夢想,但是周恒知道,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那不過是不切實際的夢罷了,人類弱小,所以需要群居,沒有鋒利的爪牙的柔弱軀殼根本無法和強大嗜血的野獸對抗,尤其是被現代安逸生活泯滅了野性和鬥誌的人類,在真正的猛獸眼裏,隻怕比兔子還要柔弱。

而且,在野外,野獸,永遠不是第一位的威脅。

是人就要吃飯,就要喝水,茂密的森林生機勃勃,你或許會看到某些樹上結滿了累累的碩果,果實色彩鮮豔,碩大豐滿,看起來充滿著迷人的芬芳和甘甜。但誰又知道這些果實是不是隻要吃一口就能讓人腸穿肚爛的毒果,在城市居住了數百數千年的人類身體早已退化,許多在野外必要的生存能力隨著時間的流逝被優勝劣汰的嚴苛規律慢慢淘汰,在野外,你甚至隻要喝一口生水就能讓你在沒藥的情況下腹瀉到死,而且這種情況在森林中還算是輕微的。

夜裏,無數的食肉動物都會晃動著自己饑餓的身軀開始尋找美味的肉食,黑夜的黑色羽衣是絕佳的保護色,它們遮蔽了一切,把一切都籠罩在絕對無法觸及的領域,不要指望夜行性動物的視力很差,也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朦朧的月光和星光,安靜,耐心,鍥而不舍向來是所有肉食性動物的共同點,這深入骨髓的性格已經延續了數千年,甚至已經和血肉聯合,進化成一種本能——獵食者的完美本能。

與其把希望寄托在自身以外的事物上還不如老實一些找個山洞,點上篝火,就這樣迷迷糊糊的睡過去,說不定還有一半的希望能帶著完整的身軀見到明天的太陽。

剩下的一半希望你最好祈禱自己找到的是個好地方,沒有什麼昆蟲,爬行動物之類的有毒生命,野外不乏能見到巴掌大的蚊子,也能夠見到拳頭大的能毒死一頭牛的蜘蛛,興許有些人運氣好些,還能見到色彩豔麗,有著嬰兒手臂粗的蜈蚣,遇到這種事,千萬不要懷疑這些動物的毒性,野外的有毒生物的毒性大多猛烈而迅速,十幾個分鍾之間就有可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尤其是在你熟睡的時候,這些小東西更是能輕鬆的要了你的命。

你還可能得病,森林的天氣潮濕而悶熱,在缺乏醫藥的條件下僅僅隻是中暑所引起的連鎖反應就可能要了你的命,這隻是生理上的危機,事實上你不僅要承受疾病,中毒,饑餓,困乏,等等一係列在城市生活所無法想象的惡劣情況,同時還要麵對心理上的疲倦,孤獨,寂寞,絕望,各種負麵情緒攪擾著人脆弱的心靈。

野外,是個噩夢之地,隻有那些沒去過或者自以為是人才會誇誇其談的認為野外就是天堂,就算是自由,在最基本的生存都無法保障的時候,天堂也會變成地獄。

周恒很慶幸,他已經在這個地方生存了五年,從三歲就在山區捏拉滾打,以及和自己祖父—這位全村經驗最豐富的老獵人一同生活學習了的記憶幾乎布滿了整個童年,難得的經驗讓周恒迷失在這個森林之後還能很好的生存下來。

這是第五個輪回,就像前四次一樣,天氣已經開始變得寒冷,所有的動物都開始瘋狂的儲備過冬的糧食,冬天的寒冷幾乎無孔不入,當巴掌大的大雪慢慢落下,不久之後厚重的積雪會把能封住的全都封住,連一絲縫隙都不會留下,那時候即便是已經稱得上野外生存經驗豐富的周恒也不敢說自己能不被餓死,不被凍死。

周恒曾經遇到過連續下了七天七夜都不止息的暴雪,雪還隻是平常,更恐怖的是風,狂暴的冷風猶如利刃,能把人體上所有的熱量一絲一毫都不剩下的割裂開來,露出赤裸裸的幾乎把所有體液結成冰渣的軀殼。

當時剛一出去周恒就知道在這種暴雪肆虐的情況下自己是撐不了多久的,人的力量再大又怎麼可能和大自然戰鬥搏殺,但是不出去自己又隻能餓死,長時間的野外生存已經讓周恒習慣了饑餓和疲乏,忍受饑餓的能力和精神意誌的強度在各種困境中得到了質的升華,不過這也個極限,七天的時間,隻喝半熱的水早已讓周恒堅持不住,體能下降的程度多次突破警戒線,饑餓從來都是赤裸裸的,不需掩飾,也不許注意,就像是呼吸,每時每刻刺激著周恒堅韌的神經。這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饑餓的刺激感絕對可以讓一個人發瘋。

周恒冒險走了出去,走出了自己搭建的溫暖的家,運氣很好的,他在自己凍僵之前找到了一具被食肉動物吃了一半的不知名的動物的屍體,肉還很多,足夠周恒吃上一個月而不被餓死。

自那次之後,周恒就明白了一旦冬季來臨他也必須存儲好食物和幹柴,所幸前幾日的幾次獵殺都很成功,百餘斤新鮮醃製的肉幹已經能讓周恒半饑半飽的活過這個冬季,不過周恒很貪心,他從來不嫌食物多,為了能過個滿嘴流油的冬季,周恒這幾天都在瘋狂的尋找獵物,早上起來劈個幾十斤的幹柴,到了中午再去獵殺,直到下午太陽落山之前再慢慢回家,這是一個月來周恒的簡簡單單卻絕不安全的工作,在野外狩獵者和被獵者的身份轉換很快,饑餓到了極點的動物可不管你有多強。當你興致勃勃的發現並且成功的狩獵了一隻獵物以後誰知道你的背後有沒有一雙和你一樣虎視眈眈充滿著各種最原始欲望的眼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並不是人類的專利,在這種弱肉強食的地方還保持著人類自以為是的優越感的話隻能把自己的比普通食肉動物更加細膩甘美的肉乖乖送到狩獵者的嘴巴上。

小心謹慎是周恒的爺爺最喜歡的一句格言,而動物是最聰明的,本能所創造的行為常常會讓人大吃一驚,周恒的爺爺說的最多的便是這句,當周恒第一次陪著自己的爺爺出去狩獵的時候才發現,那些真正的野生動物不論是直覺還是智慧,都遠遠超出人的想象,狡猾之處比起普通人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和從沒進入過森林原野的人類相比,動物在任何一方麵都勝過太多。

周恒曾親眼看過小鹿被狼咬死後歸來的母鹿悲戚的呻吟,它一直都哭的很輕,但不斷的拱著小鹿的頭顱,聲音低的溫柔,徘徊在小鹿的身邊不肯離去,似乎一直在期盼些什麼。

那是周恒第一次心動。

動物很單純,單純到了可愛,但也因為單純,本性的影響對於行為就更加深入,善良的更加善良,邪惡的更加邪惡,善於狩獵的就擁有了更加專注的精神,人就是因為太聰明,所以才不集中,因為聰明,所以才畏首畏尾,極端的純粹才能到達巔峰。

摸了摸衣服,周恒調整著呼吸,在野外的經曆已經讓周恒把他爺爺所教授的狩獵技巧融會貫通,所有狩獵技巧之中隻有這個呼吸調控法最有用,而第二有用的便是花了半年才製成的工具。

周恒由獸皮所縫補的衣服中裝著兩種毒箭,一種是從不知名的毒蛇的毒腺中提取的,有著強烈的麻痹作用,另一個這是由黑寡婦的毒液所浸泡,說那蜘蛛是黑寡婦也隻是周恒的一種推測,那蜘蛛雖然與毒寡婦有八成相似,但毒性卻比黑寡婦猛烈十倍不止,經過毒液浸泡的長針能讓一頭體格健壯的狼活生生的被毒死,而且內髒也有小部分被溶解,長針浸泡的毒液隻是黑寡婦毒腺當中的一小部分,這麼一點就能有這麼大的效果,周恒可以想象如果這蜘蛛把所有毒液都紮到狼身上,狼或許就會被腐蝕的隻剩下一張皮,這毒的腐蝕能力可見一斑。

周恒不是沒見過毒蜘蛛和毒蛇,相反,在小時候周恒的爺爺就很詳細的講解過那些是有毒蛇和無毒蛇,有毒昆蟲和無毒昆蟲的區別,甚至連他們的生活習性和攻擊方式都講解的很清楚,但在這個森林,周恒發現裏麵有很多自己不了解的毒物,而他們的毒性也比周樹小時候遇到的那些動物誇張的多,不過糾結這些沒有意義,周恒不是生物學家,更沒有太大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