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銀子也太好掙了,早知道他就多帶些人頭回來了。
馮魁算計著銀子,暗自心喜,劉同卻圍著那十幾口紅木箱子轉起了圈子,他來回轉了有五六圈,把馮魁都給轉毛了,馮魁手下的裨將也全都帶著一臉驚歎,看著劉同麵色如常,一臉坦然的盯著滿箱猙獰恐怖的人頭細細端詳,不由得嘖嘖稱奇。
皇帝走了,朝會自然也散了。百官們見劉同與馮魁搭話,全都遠遠的圍在四周,看著他們二人的動靜。宋轔放心不下,有心上前幫劉同解圍,不想被劉同一眼看見,暗中使個眼色,讓宋轔靜觀其變,隻管在一旁看著就好。
劉同已然年過六旬,一把胡子白了大半,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宋轔不由心焦,真怕馮魁的渾勁兒上來,會對劉丞相不利。那馮魁生得人高馬大,性子又粗魯蠻橫,他隻是推搡一下,劉同那裏,怕也吃架不住。
金殿上鴉雀無聲,劉同仔細將幾個箱子都看了一遍,又讓小太監們拿來幾盆清水,潑在一箱人頭臉上。拿過布巾,劉同也不嫌醃臢,親手把其中一個人頭臉上垂下來的亂發撥開,露出整張臉來,細細地擦了起來。
擦完後細看,看完後又去擦另一個。劉同擦得認真,百官們全都直犯惡心,心道這劉丞相看著文縐縐的,沒想到膽子竟這般大,連死人頭都敢擺弄,難怪人家能當丞相呢。
感歎一番,還是不明白他到底是何用意,連馮魁都讓劉同給弄愣征了,傻呆呆的,看著劉同在一堆人頭跟前忙活,相麵半晌,方才抬起頭來。
馮魁心裏直打鼓,“怎麼?這人頭可有何不妥?”
劉同收起一臉凝重,回身麵向馮魁,早已笑出一口白牙,“哪有什麼不妥。老朽恨北莽人入骨,隻是想看看這些殺了東離無數百姓的賊寇,都長得什麼模樣罷了。”
洗幹淨手上的髒汙,劉同接過小太監遞過來的手巾,擦幹後甩了兩下手臂,笑道:“這銀子我應下了!就請馮將軍清點一下人頭的數目,來我這裏算銀子就是了。”
百官們不由失望,還當劉同有什麼妙計呢,誰料他也是個欺軟怕硬的孬種,攝於馮魁之威,還不是連質疑的話都不敢多說,就痛快的給了銀子。隻是不知道,又是哪裏的百姓要遭殃了。
馮魁也大喜過望,他抬上這些人頭,擺明了是趁機訛詐,想借著玉龍關大捷的東風,拿這些人頭相要挾,來給自己撈點好處罷了。
怎麼也沒料到會這般順利,不隻皇帝沒有反駁,就連文武百官,也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個“不”字,如今更是連最難纏的劉同,都滿口應承下來。隻要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銀子,馮魁便想咧嘴狂笑,忍耐半晌,直忍得他眉眼一個勁兒的抽抽。
等他高興完了,劉同那邊也慢條斯理的開了口:“這銀子是可以給的,不過……”
馮魁險些岔了氣,人最怕聽“不過”二字,因為這後麵,通常沒什麼好話。
隻見劉同捋了捋長須,麵露難色,說道:“老朽這裏倒沒什麼疑慮,隻是這麼些人頭,到底有多少,他們都姓甚名誰,又是哪裏人氏,在北莽軍中任何官職,都一概無人知曉,真假也有待商榷。萬一百姓們問起來,老朽這裏總要有個說辭,能證明這些人頭確為北莽敵軍才好。”
劉同的話未說完,馮魁已然臉上變色。被人戳中心事,馮魁心頭不由得一陣慌亂,那驚慌之色一閃而過,然而卻還是沒有瞞過劉同的眼睛。
劉同不動聲色,馮魁也很快鎮靜下來,他高聲喝道:“劉丞相莫不是不信本帥說的話?這些人頭,都是本帥從玉龍關上帶回來的,有這些部下將軍為證,難道還能有錯麼?
劉同搖了搖頭,笑道:“將軍說的話,老朽自然是信得過的。可凡事都得講個理字,這麼一大筆銀子從老朽手下批了出去,怎麼也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由頭,才能跟百姓們交待不是。”
劉同握拳捶了捶額角,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他那般為自己著想,就連馮魁都讓劉同給唬住了,他哪會想到,劉同這樣賣力,是正想法子坑他呢。
苦思半晌,劉同猛然拍了巴掌,“有了!”
眾人都讓他嚇了一跳,忙伸著耳朵細聽,看他有何高論。
隻聽劉同說道:“這樣吧,馮將軍把這些人頭帶回去,好好刷洗幹淨,挨個給它們寫個生平履曆上來,我看過後,核準無誤,就好按個兒給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