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轔對紅鸞了如指掌,深知這人脾氣古怪,且腦子裏的弦兒總跟普通人搭得不一樣。紅鸞生性狠毒,若有人敢在他麵前放肆,是他中意喜歡的也就罷了,頂多取笑兩句;可這人若是他不喜歡的,他不隻會當麵把那人罵個狗血淋頭,還會想方設法的整治他,讓他這輩子想起自己來,都恨不得從沒來過這世上。
宋轔暗自叫苦,紅鸞跟他耳鬢廝磨,一雙單鳳眼裏都是等著看好戲的戲謔目光,他幸災樂禍,還嫌方才的話不夠刺激,忙又湊到宋轔耳邊,一句話斷成幾截,半是低吟,半是羞澀地說道:“紅鸞還有好東西沒有給殿下看呢。那東西是番邦秘製,裏麵還添了……紅鸞不說了……今夜,就請殿下試試,保你*蝕骨,樂不思蜀。”
他火上澆油一般,暈紅了雙頰,說話間聲音裏都帶了媚意,再加上那一副神態動作,人人都得歪處想,覺得那東西不定得是多麼厲害的閨房私物,床榻之間必定春情無限。
一屋子人聽在耳中,不由全紅了臉。他們二人如此光景,誰還能在這屋裏待得下去。小宮女們都低著頭,各自忙完手裏的活兒,服侍宋轔穿了衣裳,默默退出屋外。阮雲卿更是難耐,眼前紅光一片,耳中翁翁直響,屋子裏的擺設像放大了無數倍似的,全朝他壓了過來。阮雲卿憋悶得厲害,宮女們一走,他也匆匆行了禮,轉身出了寢殿。
紅鸞打小唱戲,演什麼都是活靈活現,不過是一點小小伎倆,就把阮雲卿騙得信以為真。
阮雲卿奪路而逃,飛也似的下了石階,出了寢宮,也不管眼前道路,隻管沒命似的跑了出去。
亂闖一氣,跑得沒了力氣,他才倚在牆邊,停下來喘了口氣。
紅鸞的話一直揮之不去,那日寧白與顧元武歡好時的情形又浮現在腦海之中,阮雲卿隻覺得胸口裏悶悶的,嗓子眼裏一陣腥甜,喉頭一翻,一口血早就吐了出來。
手上鮮紅一片,腥紅顏色刺入眼中,阮雲卿心中一片冰涼,一想到宋轔與紅鸞也曾像寧白他們似的,阮雲卿的心就好像浸在井水裏一樣,冰冷發涼,
他雙手捂住臉頰,緊緊咬著嘴唇,拚命壓抑的悲憤壓根不聽他的命令,不管阮雲卿怎樣壓製,那悲鳴還是不由自主地溢出喉間,他嗚咽出聲,口裏不住喊著:“不要。”
我不要,我不想讓別人碰他,不想他和別人親熱,宋轔,他是我的。
猛然跳出來的念頭嚇了阮雲卿一跳,阮雲卿竟不知道,原來他心裏早就存了這樣的念頭,原來他早就將宋轔放在心上。
我的,隻是我一個人的。
難言的悲苦纏繞心間,無法對人訴說的情感突然湧上心頭,阮雲卿猛然驚覺,原來他早就對宋轔動了心,而且不知不覺間,這份心意已經如此濃烈,濃烈到他連宋轔跟紅鸞並肩而立都不能忍受。
背後倚著冰冷堅厚的宮牆,阮雲卿慢慢滑坐下來。心裏悲涼發苦,他此時知道了這些又有什麼用,宋轔身邊已有了旁人相伴,他就算再怎麼難受,怕也無力回天。
晚了,如今一切,都已經晚了。
心底的悲苦、無奈與突然明了的感情相互交錯,如同水和火一樣,在阮雲卿心頭來回翻湧,身體也不由得讓心裏的情緒影響,一陣發寒,又一陣火燒似的滾燙。
舊日種種仿佛黃粱一夢,今日的情境更讓阮雲卿覺得難以承受。阮雲卿獨自坐著,不住想著下一步要如何是好。
太陽升了上來,灼熱暑氣漸漸襲來,頭頂曬得發燙,阮雲卿才回過神來,他不由苦笑,自己在這裏再怎麼煩惱,也是沒有用的,宋轔早將他忘在腦後,不管他心裏有多在意他,這份感情怕是也隻能無疾而終了。
如今的自己,對於宋轔來說,隻是這端華宮的首領太監,整日與他攜手相伴的愛人另有其人,而他,也不過是宋轔的下屬之一,是替他辦事的奴才而已。
阮雲卿站起身來,撣了撣衣擺,他辨了辨方向,才發現自己誤打誤闖,竟跑到端華宮西北角上的小園子裏來了。去井台邊打了一桶淨水,洗了手臉,阮雲卿看了看天色,時辰差不多了,該是去正堂前的時候了。
心頭還是隱隱作痛,阮雲卿邊走,邊將右手捂在心口上。自今日之後,他會把宋轔放在心上,藏於心底,這份感情他不會讓宋轔知道,他會獨自一人,守著這份感情,更加盡心地替宋轔辦事,這份無法訴之於眾的感情,將會化作他全部的動力,為宋轔掃清前路,達成所願。
至於自己……阮雲卿輕笑一聲,微微勾起的唇角帶出一絲苦澀,他這一生已然如此,能替自己心愛之人鞠躬盡瘁,斬盡荊棘,未嚐不是甜蜜美好,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