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哪是什麼兒子看母親的目光,那分明就是恨透了,恨到了心灰意冷,恨到了再也不抱任何期望。
魏皇後哆嗦著接過宋轔手裏的斷發,她將那縷頭發死死攥在手上,心頭起伏不定,魏皇後心思電轉,驀地站起身來。她將手裏的斷發舉到宋轔眼前,渾身上下哆嗦著,指著宋轔罵道:“你放肆!這就是你孝敬娘的?”
魏皇後的眼淚滾滾而下,她邊哭邊罵,好不心傷:“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如今竟敢私自斷發,還為了一個奴才,用這頭發來堵為娘的嘴!來人!快去把賀太傅請來,孩子大了,當娘的管不了你了,書房裏自有替我教訓你的人!我要讓滿朝文武都看看,他們的太子到底是怎麼對待他的親娘的。”
魏皇後哭罵不休,眼淚像掉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不住地往下掉,她像真氣極了,罵了宋轔一陣,就轉身撲到床榻之上,摟著宋軻哭道:“娘在宮裏熬了這麼多年,跟前就隻剩下你們兄弟兩個。你哥哥這樣對我,娘真不想活了……他這是要逼死我啊……”
宋軻隻當母親因為哥哥為了阮雲卿斷發抵罪而生氣,哪裏能想到別處。他看母親哭得傷心,不由也抱著母親哭了起來,又勸宋轔道:“哥你說句話啊,把娘氣成這樣。那奴才就這樣好麼?”
宋轔一語不發,隻是看著魏皇後哭罵,明知她是做戲,心中卻還是忍不住的心酸難過,為他自己,也為這個快要把人逼瘋了的皇城。
一屋子太監管事們早讓屋子裏的情形嚇傻了,就連寢殿外麵的奴才們,也全都鴉雀無聲的候在殿外,聽著寢殿裏的動靜。
寧白躬身上前,勸魏皇後保重鳳體。屋外隨侍的幾個太醫們,也紛紛勸阻。阮寶生推了鄭長春一把,朝魏皇後處努了努嘴。鄭長春也乍著膽子走到魏皇後身旁,遞過一茶薑茶,小聲勸道:“娘娘息怒。奴才們都知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奴才們這一遭罷。”
魏皇後接過薑茶,狠瞪了鄭長春一眼,把鄭長春嚇得一縮脖子,連忙又退到一邊,規規矩矩跪下。
魏皇後輕歎一聲,沉了許久,才慢慢開口道:“罷了。既然太子這樣護著他,本宮若再不容情,太子還不得恨死我這個當娘的了。”
她揭開手裏的瓷盅,輕輕吹了兩下,把漂在上麵的浮薑吹到一邊,細細抿了一口,才道:“改罰阮雲卿五十刑仗,其餘人也都遞減一等。鄭長春罰傣一載,到雜役房服三個月雜役,總管之職也不必裁撤了。”
她說得慢條斯理,語間還有些好不容易才肯開恩減輕刑罰的不甘,聽得在場眾人再也無話可說,就連宋轔都被堵得張口結舌。
今日已經是撕破臉了,若再鬧下去,自己也很難討到什麼好處。真要激怒了魏皇後,別說阮雲卿,就連自己都沒什麼好果子吃。宋轔幾番考量,終究覺得也隻能如此了。
費了這麼一番力氣,還是要讓阮雲卿挨五十刑仗,宋轔恨得雙拳緊握,額角的青筋直冒。
魏皇後冷笑一聲,宋轔再怎麼厲害,隻要他還叫自己一聲母親,就休想在她這裏討了便宜。
抬手輕輕一揮,“還不行刑!”
剛剛那兩個行刑太監忙又闖上前來,斜眼看了看宋轔的臉色,又嚇得打了個機靈,兩人哆裏哆嗦的伸手手來,也不敢再當著宋轔的麵去拉他,隻好朝阮雲卿喝道:“走吧!”
阮雲卿跟著行刑太監出來,平喜早就在寢殿外候了多時,屋裏不時有小太監傳話出來,屋中情形他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見行刑太監們出來,平喜忙跑上前去,他左右瞧了瞧,拿身子擋著,把兩個紅布包袱分別塞到二人手裏。
平喜堆笑道:“兩位哥哥手下留情,我這兄弟平日裏就憨得很,得罪了皇後娘娘,罰他也是應該的。可兩位哥哥也瞧見了,他年紀還小,身量都沒長開,這五十棍子下去,命就懸了。我沒什麼孝敬的,這是一千兩銀子,哥哥們一人五百,也不用哥哥留什麼情麵,隻要給我這兄弟留條命就成了。”
行刑太監假意推拒,“這是做什麼?我們吃官家俸祿,還缺你這點銀子不成?”
他們嘴裏說著,銀子卻已經揣進了兜裏,平喜放下心來,忙道:“哥哥們說的是,這點錢不值什麼,哥哥們辛苦一場,不過是打杯薄酒,擋擋風寒罷了。”
此處人多眼雜,幾人也不便多說,行刑太監接了銀子,臉上就多了些笑紋,二人推著阮雲卿下了台階,讓他在天井中重新趴好,舉起手中的水火無情棍,劈劈啪啪地打在阮雲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