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場中的情境猛然閃現在腦海當中,阮雲卿的呼吸都快了起來,他勾起唇角,悄悄露出一點笑意,屬於自己的快樂短暫得讓人心疼,然而他卻已經很知足了。
把諸般情緒都掩在心底,阮雲卿心中越發堅定,他不後悔,隻要是為了宋轔,就算豁出性命他也永遠都不會後悔。
再抬起頭時,阮雲卿目光中已是一片清冷,他平靜的抬起眼眸,注視著自己麵前的大紅地氈,雙手舉過胸前,先行揖禮,然後跪在魏皇後跟前,等著她問話。
魏皇後怕宋軻累著,已然扶他重新躺在榻上。宋軻不肯躺下,魏皇後便讓服侍他的小宮女們給他挪過幾個軟枕,倚在身下。
給宋轔蓋好棉被,安頓妥當,魏皇後才回過頭來,瞥了阮雲卿一眼。隻要一想起剛剛那一場驚嚇,魏皇後心中不自覺地帶了幾分怒氣,她不耐煩道:“有人替你求情,本宮就給你一個訴委屈的機會。你說吧,今日到底怎麼回事。你若真能說動本宮,本宮自然饒你不死!”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阮雲卿,屋子裏靜得出奇,每個人都等著阮雲卿的回話,因為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將改變整個事情的走向。
阮雲卿向上叩首,語間堅定絕然,“是奴才害十皇子墮馬的,與旁人沒有半點關係。奴才無話可說,隻願一死謝罪!”
阮雲卿的話一出口,滿屋上下都驚得半晌無言。
屋子裏鴉雀無聲,魏皇後信以為真,隻道宋軻果然沒有騙她。宋軻瞪大了眼睛,直盯著阮雲卿,仿佛看怪物似的。
他心裏默默念叨:原來這世上真有自己找死的人。明明給了他機會申辯,他不但不珍惜,反而還把罪過都攬在自己身上。宋軻活了這麼大,淨見到那些為了自己活命,拚命詆毀別人,臨死也要拉幾個替死鬼的人了,還真沒見過阮雲卿這樣傻的,為了不讓宋轔被母親怪罪,竟將所有罪責一力承擔。
宋軻心頭閃過一絲愧意,阮雲卿如此大義決絕,想來他對皇兄是一片真心,並不像宮裏人說的那樣,隻是個狐媚子,害人精。
這念頭一閃而過,宋軻使勁甩了甩頭,暗罵自己莫不是糊塗了。怎麼倒替他叫起屈來?阮雲卿勾引宋轔,可是自己親眼瞧見的。他這樣做,定是想在皇兄麵前討好賣乖,想要從皇兄那裏撈更多的好處罷了。
如此想著,剛剛那點愧意登時蕩然無存,宋軻又恨了上來,越看阮雲卿越不順眼,隻恨不得立時殺了他,方能消心中之恨。
宋軻隻顧著發狠,全忘了阮雲卿認下此事,等著他的就隻有死路一條,他若一死,可到哪裏去討好賣乖,撈更多好處呢?
阮寶生和寧白更是嚇得魂都沒了,寧白握拳捶著地麵,口裏長歎一聲;鄭長春也傻了眼,呆愣愣的看著阮雲卿,嘴巴張得老大。
阮寶生早撲到阮雲卿跟前,抓著他的肩頭左右搖晃,厲聲喝道:“你瘋了不成?這話也是能胡說的?我不信!你絕不會幹這樣莽撞的事,你快把實情說出來,快說啊!”
魏皇後坐在宋軻身旁,不由冷笑一聲:“夠了!他親口認罪,你們都沒話說了吧!”
緊跟著喝命一聲:“來人!還不把這個狗奴才拖了出去!本宮要親眼看著他被亂棍打死!替我皇兒出氣!”
行刑太監邁步上前,推開阮寶生,將阮雲卿從地上拎了起來。
宮中有專伺刑罰的執事太監,他們歸禦馬監所屬,向來都挑選些身形高大,相貌凶惡,正值壯年的大太監充任。這些行刑太監各宮各院都有,閑時用來看門護院,有事時,就專門負責處置犯了錯的宮人們。當初肖長福手下,就聚攏了不少這樣的人。
那兩個行刑太監拎起阮雲卿,伸手拍在他肩上,順勢一捋,捋著阮雲卿的胳膊往後一擰,就將他的手臂擰到身後。
他們素來凶惡,所對之人又都是些等待受罰的罪人,能不能從他們手下活著走出去,全要看主子的意思和這些人是不是肯花銀子從他們手裏買命。他們行事時心狠手辣,手下絕不容情,尤其是像阮雲卿這樣,被主子們定了死罪的,行刑太監們動起手來,就更加不會客氣。
這二人仿若凶神惡煞,口裏呼喝不止,拖拽著阮雲卿就往寢殿外走。
才剛邁開步子,二人就覺得眼前一黑,猛一抬頭,宋轔已經到了他們眼前,隻見他手腕一抖,一雙手掌如鐵鉗相似,死死攥在二人的手腕子上。
手上一陣巨痛,兩個行刑太監“哎喲”一聲,連忙放開擰著阮雲卿手臂的手,不住抖摟著手腕,心裏叫苦不迭,也不知是怎麼得罪這位太子爺了。
宋轔麵目冷煞,一字一頓說道:“誰也不許碰他!否則休怪孤翻臉無情,親手剁了那雜碎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