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皇後怒道:“你說這話可有什麼用?軻兒直喊難受,定是有什麼地方你們沒有看到。還不過來再給十皇子看看!”
寧白隻好上前,要給宋軻重新診治,豈料他才到床榻前,宋軻就撲棱一聲坐了起來,把床榻上的軟枕,矮桌上的藥碗、參湯全都掃到地上,吼道:“都滾開!我不用你們看,我心裏難受,就讓我死了算了。”
屋裏稀裏嘩啦一陣亂響,地上一片狼藉,滿地都是摔碎的瓷片和藥湯子。宮女、太監們忙過來收拾,宋軻看見又是一肚子的火,連摔帶罵,把奴才們全都罵了出去,在廊簷底下跪著。他才剛剛醒過來,氣虛體弱,本該靜養。這會兒一頓折騰,又把自個兒折騰著心力交瘁,氣喘不迭,一頭栽在床上,再也沒力氣動彈了。
魏皇後好一陣心疼,坐在床榻邊上,把宋軻摟進懷裏,拍著他的後背,連聲安慰:“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是嚇著了?軻兒別怕,娘在這兒呢。有什麼委屈都跟娘說。”
宋軻的眼淚直流,伏在魏皇後懷裏,想起方才一幕,心裏越發難受起來。他抬起頭往外看,宋轔就站在他床榻跟前,一雙眼睛隻是盯著阮雲卿看,他鬧了這半晌,宋轔都沒有往自己這裏看上一眼。
宋軻又委屈起來,他望了床榻前的宋轔一眼,就朝魏皇後哭道:“娘,你看我……”
宋軻說了半句就止住話頭,他心中猛然一動,目光轉向一邊,阮雲卿正與鄭長春和今日隨行的幾個小太監,齊刷刷的跪在門口,等著魏皇後發落。
宋軻一見阮雲卿,就想起馬場裏的情景,被兄長忽視的委屈和親眼看到宋轔與阮雲卿神情親密時的嫉妒,此時又躥上心頭。宋軻心裏湧上一股莫名恨意:阮雲卿這個狗奴才,勾引他的皇兄,他是絕不會讓他再活在這世上的。
宋軻收回目光,趴在魏皇後懷裏,抽噎兩下,跟著就探出身去,抬手往外一指,正指在阮雲卿身上。
宋軻眼中寒意森森,他朝魏皇後哭道:“娘,都是那個狗奴才,兒子騎馬騎得好好的,他不知打哪跑了出來,驚了兒子的馬,我才從馬上摔下來的。”
宋軻剛剛醒來,本是想跟魏皇後訴訴委屈,宋轔對奴才比對他這個兄弟還要好,宋軻心裏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宋軻自小就敬慕宋轔,他不想怪罪自己的兄長,心裏又一肚子的怒氣無處發泄,又看見宋轔此時此刻,還不忘了擔心阮雲卿的安危,幾下裏的火氣湊在一處,他這才氣得發了瘋,把自己摔下馬背的緣由指向了阮雲卿。
魏皇後連驚帶嚇,早就滿腔怒意,方才宋軻沒醒,她也顧不上治鄭長春等人的罪,如今宋軻醒了,又說了這麼一番挑撥言語,魏皇後哪還管什麼真假對錯,滿腔怒意立時爆發出來,她高聲喝命,“來人!把阮雲卿拉下去杖斃!”
皇宮中哪有講理的地方,別說是主子跟奴才,就是當日肖長福之流,隻要他是個聽命行事,受主子管束的奴才,他們就沒處講理去。
阮雲卿心中早就料到有此一著,就算宋軻不出言挑撥,而是說了實話,他今日恐怕也難逃一死。
最後看了宋轔一眼,阮雲卿心下一片安寧,他雙目一合,伸出手來,等著掌刑太監上前,將他反剪手臂,拖出了寢殿。
庭院裏的青磚地麵又硬又冷,阮雲卿被人推了一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要杖斃的人是不用捆的,到了這個時候,被杖斃的奴才通常早就嚇得半死,不用人捆,他也動彈不得了。行刑的太監都是專門訓練過的,打多少下才能讓主子們出氣,打多少下才能讓人氣絕身亡,都像拿尺子比過似的精準。這場景在皇宮中並不多見,然而開國之後,細數起來,每朝每代都得有那麼幾例。
這是主子們殺雞儆猴的絕佳戲碼,每回行刑都不避人,行刑的場所,也都是選在犯事奴才所在的宮院正堂前,立起一杆朱紅旗杆,上挑一麵血染似的鮮紅錦旗,高高豎在行刑處的天井正中,眾目睽睽之下,把要杖斃的奴才活活打死。被打的奴才痛苦哀嚎,血濺七步,場麵殘忍已極。朱紅旗豎起,不隻本宮本院的人能看見,連其他宮院的人,也能因此得知這是要仗斃奴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