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珠拿帕子捂著嘴,拚命掩住就要脫口而出的嚎哭,她又看了地上的袁佑薑一眼,轉頭哭出了院子。
小裴還不解恨,將姚珠帶來的供物、紙錢等等東西全都扔了出去,方才氣喘籲籲的靠在門板上,盯著袁佑薑的屍身發愣。
眼前一幕簡直匪夷所思,阮雲卿躲在橫梁之上,和宋轔麵麵相覷。
此情此境,袁佑薑和姚珠的關係?小裴為何要撒謊?以及姚珠口中提到的“娘娘”又會是哪個?
前事未清,如今又新添了諸多疑問。阮雲卿二人一時之間也猜不透其中含義,宋轔幹脆擺了擺手,讓阮雲卿不要再想了。
阮雲卿點了點頭。他朝下望了一眼,見小裴還木呆呆地盯著袁佑薑的屍身,神思恍惚。
阮雲卿收回目光,用眼神向宋轔示意,想讓他送自己下去,好和小裴會和。
宋轔玩心又起,他瞧了瞧下麵,跟著雙手一攤,意思讓阮雲卿自己想法子下去。
阮雲卿心裏發急,他和小裴約定好了,要一起給袁佑薑守靈,如今他偷偷藏在房梁上,還看見這麼一幕不該看的東西,這會兒再要這麼大剌剌地跳下去,不把小裴嚇死,他自己也得活活尷尬死。
阮雲卿眼裏都是急切,宋轔卻假裝看不明白,他雙手抱著肩膀,慢條斯理地在房梁上坐下,嘴角噙著一抹笑意,等著看阮雲卿如何過來求他。
阮雲卿急了半晌,眼珠骨碌一轉。
不得不說,阮雲卿這個人,打小就不知道求人,他一個人扛慣了,什麼事都習慣了自己想法子解決。從那麼小的年紀就如此,別說如今年紀漸長,又在宮中經了這麼多的風雨,心智上早已不是從前可比的。
阮雲卿盯了宋轔一眼,心思轉了一圈,他終於一咬牙關,飛身就要往梁下跳,把宋轔嚇得,急忙一把抱住,從破了洞的房頂裏穿出去,沿著屋簷繞到了屋子外麵。
出了回春堂的院子,宋轔才長出了一口氣,他戳著阮雲卿的腦門,恨道:“沒想到你人兒不大,膽子倒不小!那地方足有一丈開外,真要跳下去,不死也得把腿摔折!你,你莫不是故意……”
話說了一半,宋轔猛的反應過來。阮雲卿笑眯眯的瞧著他,眼睛裏都是戲謔笑意。
宋轔一下子火大起來,好啊!這個人,敢情是吃準了自己不忍心,就幹脆假意縱身,直等著他來攔呢。
宋轔惱恨一陣,不禁又氣又笑。經此一夜,阮雲卿對他,終於少了那一份拘謹,而多了一份真正的自在隨意,他心裏真該高興才對。
知己相交,本就該不拘小節,然而這麼長時間相處下來,阮雲卿嘴上不說,行止間卻總是拘於身份,對宋轔恭敬有加。如今,他總算是拋卻了那些個繁文縟節,真正把自己看作他的朋友了。
宋轔心中歡喜,可著勁兒的揉了揉阮雲卿的腦袋,將一股火氣全都撒在他一把柔軟、光滑的墨發上。
阮雲卿也覺歡喜,有生以來,他還是頭一回任性而為。而宋轔的舉動,也沒有讓他失望。
胡擼著腦袋上的亂發,阮雲卿笑著作揖,“都是我不對,殿下莫怪!”
宋轔也不理他,顧自上了高牆,絕塵而去。
阮雲卿目送他離開,眼中的笑意猶自不散,他轉身又往回春堂走去,直到進了院子,才收斂起眼中的笑意,邁步進了屋裏。
小裴已將屋中重新收拾過了,地上打掃得幹幹淨淨,姚珠來過的痕跡,被他清理得一幹二淨,連點紙灰都看不見了。
阮雲卿停在門口,與小裴打了招呼。小裴連忙讓阮雲卿進來,二人將小裴帶來的供物都拿出來,又依次在袁佑薑麵前一字擺開。
小裴跪在袁佑薑的屍身前磕頭,他邊焚黃紙邊哭道:“師傅死得可憐,明日就要被練化了,卻隻有我一個人前來送他。”
小裴回頭看了阮雲卿一眼,勉強笑道:“師傅生前最愛熱鬧,若是知道你也來陪他這最後一程,心中一準歡喜。”
阮雲卿看小裴近來瘦得厲害,一雙大眼凸顯出來,眼睛裏的悲傷都像要放不下了似的。
心頭的疑惑全被這濃濃的傷感壓了下去,阮雲卿不忍再逼問,他坐在小裴身邊,好好勸慰了一氣,讓他不要太過悲傷。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活著的人還要想法子活下去才是。
這一夜他們二人徹夜未眠,阮雲卿陪著小裴,守著袁佑薑的屍身,燒了一夜的紙。小裴將袁佑薑生前喜愛之物全都帶了過來,一一擱進火堆裏焚化,眼裏的淚珠一直就沒有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