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阿爾卑斯牧場之前,奶奶先寫了封信告訴他們。這封信在第二天被貝塔送到了阿魯姆。那時爺爺和孩子們都在屋外待著。兩個小孩子撫摸著天鵝和小熊,並跟它們說:“高高興興去上山吧。”兩隻小羊一邊呼吸著清晨新鮮的空氣,一邊愉快地點著頭。站在一旁的爺爺微笑地望著臉蛋兒紅撲撲的孩子們,以及梳洗得幹整潔淨的山羊,臉上全是滿足感。

貝塔上山來看見他們,放慢了腳步,他將信交給爺爺,但還沒等爺爺拿穩,他就猛地後退一步,接著就慌張地轉身跑了,好像後麵有老虎跟著似的。他連跑帶跳飛也似的衝上山去。

“爺爺,”海蒂驚訝地望著貝塔的背影說,“最近貝塔怎麼跟土耳其大漢似的?一聽有鞭子在後麵響起,就縮著腦袋亂跑起來。”

“可能他也覺得身後有鞭子響吧,他知道自己該挨打了。”爺爺說。

貝塔一口氣跑到山頂的第一個山坡上。直到下麵的人看不見他了,他才停下來。打量了一下周圍,突然他猛地跳起來往後瞧,驚慌得好像有人揪住他的脖子一樣。在每一片樹林或草叢中,貝塔都好像看見富蘭克托的警察從裏麵鑽出來,向他猛撲過來。他越想越怕,越想越發抖,好像要站不穩了。

知道奶奶今天要來,海蒂打算收拾一下屋子,因為奶奶特別愛幹淨。

望著海蒂在屋裏忙活的身影,克拉拉覺得很有意思。

一上午的時間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奶奶很快就要到了。

孩子們把活兒幹完,把迎接的準備做好,來到屋外一起在長椅上坐下,激動地等著奶奶的到來。

過了一會兒,爺爺也過來,走到孩子們身邊。他去四周采了一大把藍色的龍膽花回來。早晨燦爛的陽光照耀下的花束顯得更加美麗,兩個小姑娘看見了都驚歎起來。爺爺把花放進屋裏。海蒂不時地跳下椅子張望,她希望看見奶奶一行人。

終於,她期待的人出現了,正向山上走來。在最前麵的是向導,接著是騎著一頭白馬的奶奶,最後是一個腳夫背著個高籃子。奶奶要準備得齊齊全全才來阿魯姆。

他們越走越近,終於到小屋前麵了,奶奶坐在馬上望向兩個孩子。

“天啊,發生什麼了?克拉拉,你怎麼了?你竟然沒坐輪椅!怎麼會這樣?”

奶奶驚喊著,慌忙下馬。她還沒走到孩子們跟前,就激動地雙手合十。

“克拉拉,真的是你嗎?看你紅撲撲的小臉蛋兒,胖乎乎的!親愛的,我差點認不出來你了!”

她正想來到克拉拉麵前,忽然,海蒂站起來,克拉拉立刻把住她的肩膀,接著兩個人邁著穩穩當當的步子慢慢走了起來,奶奶頓時看呆了,她以為海蒂要做傻事。

然而,她看到的是怎樣一幅景象啊!

克拉拉挺直身子,平穩地走在海蒂身邊,很快又回到長椅旁。兩個小女孩粉色的小臉兒上洋溢著快樂的笑容,正看著奶奶。

奶奶跑過去,滿臉淚水地大笑著,把可愛的克拉拉緊緊抱住,又抱住海蒂,再抱克拉拉。奶奶高興極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忽然,奶奶看見站在長椅旁的阿魯姆大叔正微笑地望著她們三個人。於是,她牽起克拉拉,高興地反複不停地喊著:“你居然走得這麼好!”一邊領克拉拉來到椅子旁。她放開克拉拉的手,一把將爺爺的雙手握住說:

“親愛的大叔,我該怎麼感謝您才好呢!都是因為您!因為您的照顧和調理——”

“還有上帝的賜予,上帝賜給我們阿魯姆的陽光和空氣。”爺爺笑著說。

“是的,還有天鵝香噴噴的奶,”克拉拉也插話說,“奶奶,我好想讓您看看我每天都喝多少碗羊奶。”

“是啊,從你的小臉蛋兒上就能看出來了,克拉拉。”奶奶大笑著說,“哎,我真都要認不出你來了,真沒想到你吃得胖乎乎的,而且身子也能站起來了!這都是真的嗎?我簡直看不夠你!我得馬上給巴黎拍個電報,讓你爸爸立刻趕回來。但不告訴他原因。這是最讓你爸爸快樂的事!大叔,怎麼拍電報啊?腳夫已經下山了吧?”

“已經下山了。”爺爺回答,“不過,如果著急的話,可以讓放羊的孩子去弄,他總是沒什麼事情做。”

奶奶說要馬上拍電報,她想盡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兒子。

大叔走到一旁,將手指放在嘴上,吹起了尖亮的口哨。這聲音撞在上邊的岩石上,返起了回聲,一直傳到很遠。不一會兒,貝塔跑下山來。他明白這哨聲是讓他下來,他以為大叔要帶他去受審,嚇得小臉兒煞白。然而,大叔隻是交給他一張帶著奶奶簽名的紙,讓他把紙送到德爾芙裏的郵局去。大叔怕一次交給貝塔太多任務他完不成,所以郵費由大叔過後去付。

接過那張紙,貝塔就向山下跑去。爺爺叫他來並不是帶他去受審,警察也沒來,貝塔總算鬆了口氣。

這時候大家才平靜而愉快地圍著屋前的桌子坐下來。他們給奶奶講了這件事的整個過程。先是爺爺每天幫助克拉拉練習一小段時間的站立,接著練習行走。再接下去輪椅被風刮下山了,她們去了牧場。後來因為克拉拉想去看花,所以第一次嚐試走路。從那時起,一切就慢慢好起來了。

不過,孩子們花了大半天工夫才講完這些,因為奶奶不時地插話,奶奶不是提問,就是誇獎,還不住地道謝,感歎。

“這所有的事是真的嗎?我不是在做夢吧?我們不是清醒地坐在阿魯姆小屋前嗎?我眼前這個臉蛋兒圓圓的、又健康又活潑的小女孩,真的是以前那個虛弱的克拉拉嗎?”

兩個孩子想給奶奶一個大大的驚喜,這個計劃非常成功和完美地實現了,她們為此興高采烈。

另一邊,賽斯曼先生將巴黎的事務處理完,在一個天氣不錯的夏日,坐上火車出發了。他沒寫信給奶奶,原來他想給大家一個大大的驚喜啊。到達巴賽爾後,第二天一大早他又接著從那裏出發。因為將近有一個夏天沒見到可愛的女兒了,他簡直快等不及了。在奶奶起身前往阿魯姆兩三個小時以後,賽斯曼先生來到了拉加茲溫泉。

賽斯曼先生聽說奶奶今天也剛動身去阿魯姆,非常高興。馬上搭了一輛馬車直奔米原菲爾特。到了那裏正好馬車也要接著往德爾芙裏走,他就繼續坐馬車到了德爾芙裏。因為他覺得如果自己爬著上去,應該得花好長時間。

他猜想得不錯,去往阿魯姆山的小路又長又陡。而且走了好長時間也見不到小屋。賽斯曼幾次聽別人提起這條路,無論如何,半路上怎麼也應該看到羊倌貝塔的小屋呀。

現在他麵前擺著四通八達的縱橫交錯的小路。他猶豫了。如果從這條小路走,萬一小屋在它相反的方向怎麼辦呢?於是他向四處張望著,看能不能找到人打聽一下,可是周圍一片寂靜,根本看不見人影,並且一點聲音都聽不到。隻有輕輕吹拂的山風,還有晴和的陽光裏嗡嗡飛舞的小蟲。在一株矮矮的鬆樹上有一隻小鳥在快活地唱著歌。賽斯曼先生站了一會兒,任阿爾卑斯的山風將他發熱的額頭吹涼。

這時,有人跑下山來,那是要去發電報的貝塔。他走的不是賽斯曼先生走的路,而是從一個斜坡上直衝下來。賽斯曼先生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貝塔有些猶豫地走了過去,卻不敢直著向前走,隻是在一旁溜,好像他一隻腳往前走,而另一隻腳卻使勁往後拽它似的。

“你好,小夥子,請你快來一下!”賽斯曼先生鼓勵他,“我想向你打聽一下,沿著這條路往上走,能到一個小屋子嗎?那兒住著一個老爺爺、一個叫海蒂的小女孩,還有兩個人是從富蘭克托來的?”

貝塔聽了,頓時害怕了,含糊地答應了一聲,轉身就往山下奔去。慌亂中一腳踩空,一個倒栽蔥沿著斜坡滾了下去。他就和那張輪椅一樣,不停地翻著跟鬥滾到下邊。幸運的是,他不會跟輪椅似的粉身碎骨。

但是那張電報被揉成了幾片碎紙,被風吹走了。

“這裏的人真奇怪,居然害怕陌生人!”賽斯曼先生想,他以為是自己的突然出現,嚇壞了這個穿著簡陋的山裏小男孩。

望著貝塔連滾帶爬地衝到山下去,賽斯曼先生納悶了半天,不得不繼續向上走。貝塔控製不住自己的動作,翻著奇特的跟頭滾下山去。

盡管如此,目前對貝塔來說,這還算不上最倒黴的事。他擔心和恐懼的,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富蘭克托真的有警察來了!貝塔覺得剛才那個人就是警察,是來阿魯姆大叔家的那兩個富蘭克托人報了警才上山來的。

滾到山下最後一個斜坡下麵,貝塔被甩到一片樹叢旁時,他終於一把將樹枝揪住。他又躺了好久,想想自己怎麼搞成了這副樣子。

“哎喲,怎麼又有東西掉下來?”說話的人就在旁邊,“不知明天還有誰會被推下來,好像從麻袋眼裏掉出來的土豆啊!”

開玩笑的這個人,就是麵包匠。他烤了一會兒麵包,正想休息一下,出來吹吹風,就散步走到了這兒。看著貝塔像前幾天那隻輪椅一樣嘰裏咕嚕地滾下來,已經看好久了。

一看見他,貝塔站起身就跑,心裏又有了新的恐懼。聽這麵包匠的口氣,好像他也知道是自己把輪椅推下來的。貝塔頭也不回,一個勁兒地拚命往山上跑。現在,他隻有一個想法,趕忙跑回家鑽進被窩,不讓任何人察覺。他覺得,唯有被窩裏才是最安全的。

但是,山頂上還有羊群,並且爺爺嚴厲地叮囑他不要浪費時間,羊群太久沒人照看可不行,而且,貝塔對大叔既敬又怕。對他說的話一點也不敢違背。所以,他不得不喘著粗氣,步履艱難地往山上走。剛才被碰來撞去,渾身疼痛,再加上擔驚受怕,現在他怎麼也跑不動了,貝塔一路呻吟著,走上山去。

碰上貝塔之後,賽斯曼先生向前走了一段,總算看到第一間小屋,才知道走這條路是對的。他打起精神,接著往上走。費了好大的勁兒,他終於可以遠遠地看見山頂的小屋了。那就是阿魯姆小屋,那個在幾株老樅樹陰涼枝葉下的小屋。

賽斯曼不由得精神振奮,箭步登上最後一道斜坡,他想給女兒一個大驚喜。不過在小屋前聚集的一群人早已看見他了,已經做好讓他吃驚的準備了。

賽斯曼剛剛登上阿魯姆,就馬上有兩個人從小屋向他走來。個兒高的是一個金頭發女孩,臉蛋兒紅撲撲的,攙扶她的是黑眼睛裏滿是快樂的小海蒂。賽斯曼先生一下子愣住了,他呆呆地望著朝自己走來的兩個女孩,眼睛裏一下子噙滿了淚水,他簡直心潮澎湃!克拉拉和她媽媽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都是有著粉紅麵龐和迷人金發的美麗姑娘。賽斯曼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爸爸,你認不出來我了嗎?”克拉拉高興地大喊,“我的變化很大嗎?”

賽斯曼先生跑過去,將自己的女兒緊緊抱住。

“是啊,你變了,你變了!究竟發生什麼了?這是真的嗎?”

賽斯曼先生欣喜若狂。他退了一步,上看下看,全方位地打量著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