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漸落下,殘留的餘暉無端的令人感覺到淒厲,殘陽如血,殘陽泣血,晚霞下仿佛有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唐誌謙已經不複當年的意氣風發,那個曾經能夠擋風擋雨的身形也日漸佝僂。
隔著那扇柵欄,他望著那個被人簇擁著的孩子,神情平和而複雜。
有人問他恨嗎?他怎麼能夠不恨?這是他的女兒啊!他親自教養的女兒啊!他親眼看著她長大,成才,成為一個優秀的孩子,哪怕是自己的兩個婚生子女,他都未曾如此傾注過心血。他將所有的東西都給了這個孩子,連他那顆慈父的心,都親自捧到了她的麵前,可是她連看都不屑看一眼!他親手養大的孩子,已經不再孺慕他了!
你說他怎麼能夠不恨呢?
他好恨啊!
可是再多的憤恨,在看到唐靜芸的時候卻也軟了心,他親眼看著這個孩子從軟軟的、溫和的一團,長成現在的這個模樣,再多的遺憾痛恨都隻能留在心裏,徒留一聲歎息。
“為什麼?你想要什麼東西我不給你?為什麼要走上這條路?唐家,真的值得你這麼狠下心對我嗎?”
“我想要什麼東西?那也得要問你啊。唐誌謙,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既然生而不養,那你生我下來做什麼?為什麼你要是我的父親?你要是不是我的父親該多好!”
如果你不是我的父親,你知道我的一個男性長輩,那我就能夠心安理得的去享受長輩帶來的關懷,可你偏偏就是我的父親!在你還沒有出現的時候,我恨了你那麼多年,恨你給不了我家的溫暖,恨你毀了我母親的家庭,我必須給自己、給我飽受不公平的母親一個交代!
其實,很多東西他們都刻意忽略了,隻是那些陳年舊傷卻不是你不提就不會記起的,反而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疼。
夕陽下,她的身影越拉越遠,唯餘下他的身影長長久久的佇立在柵欄邊上,看上去像是帶著時間的滄桑,能夠橫跨時間和空間的久遠。
……
唐靜芸一開始是知道自己在做夢的,隻是後來她隨著夢裏的場景輪轉,漸漸的,她有些分不清什麼是夢境,什麼是她自己的內心。很多東西,她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可是她突然發現,其實並沒有。
比如說那一口池塘,上麵的蓮花太過真實,有種讓她恍惚身臨此中的錯覺。
她一直都覺得,那口池塘是一切孽緣的開始,是她生命坎坷波折而選擇艱難的起源,所以這一世她在最開始的時候就拒絕進入唐家,也意味著她拒絕重複當年的糾葛。如果沒有那口池塘,唐靜芸就不會牽上唐誌謙的手,也就不會對他升起那些父女親緣。
隻是後來的發展並不在她的預料當中,後來,她依舊和唐家有了牽扯,隻不過換了一種進入的方式,她和唐家的眾人的關係也開始變的不一樣,至於哪裏不一樣,大概,就是彼此間的利益變的很淡漠,有的,隻是難以明說的感情。
……
唐誌謙遠遠的看著唐靜芸,神情溫和中帶著幾分寵溺,笑罵道,“你個小兔崽子,心情好的事情就喊我一聲老頭子,心情不好的是就‘唐誌謙’、‘唐誌謙’的叫,你能不能給你老子幾分麵子?人家好歹還能夠聽聲爸爸呢,你倒是好,從來不對我客氣。”
畫麵又一轉,唐誌謙一臉憤恨,橫眉豎目,喝罵道,“好你個小丫頭!老子昨天才找人尋來的頂級的安歇鐵觀音,好心送到你哪裏去,你個丫頭居然給我全都扔了?有本事你給我送回來啊!”
他的桌子拍的“嘭嘭”響,可神情裏無奈多過憤怒,似乎還夾著著幾分苦惱,就像是一個想著討好自己女兒而不得其法的可憐父親。
……
“呼……!”
唐靜芸猛然從睡夢中掙紮醒過來,“嗖”的一下豎直身體坐起來,低低的喘了一口氣,那雙鳳眸裏閃過幾分迷惘,那是幾乎不會出現在唐靜芸身上的情緒。
唐靜芸沉默的想著那些夢裏零散的片斷,神情複雜。她一直都知道,她和唐誌謙之間,夾雜著二十年的光陰,還有三條人命,這世間什麼都不可怕,唯有時間和生命鑄造起來的溝壑才最難以填平。因為,兩者都已不可追。
薑曄也醒過來,起身溫柔地抱住唐靜芸,“怎麼了?夢到什麼了?”
月光從窗戶裏透過來,朦朦朧朧。
唐靜芸輕輕的靠在薑曄的懷裏,其實有那麼一刻,她很想倒下去重新做那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