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鶴亭堪比樓高,風景宜人,登高處俯視諸景,青碧連天,白鶴斜飛,甚是風雅。

宮裏一眾皇子公主都愛邀人在此處賞景。

段馡經過亭下小徑時,便聽到從高處傳來的歡笑聲,不似尋常聽得的斯文含蓄,而是當真被逗得開懷大笑嬌羞歡喜。她微微揚起頭,看了眼那顯眼高立於空中的小亭。

小亭六角,碧頂紅柱,四麵無遮無攔,一眼看過去就能看清楚那上麵的人。

二公主段姒姝,三公主段雲芝,再加上五六個容貌不俗的世家貴女,都聚在這小小的一座亭內。她們中間,還圍了個人。

那人穿著朱色寬袍,圓領裏麵皎白的豎領貼在幹淨的脖頸上,少年人的身姿,遠遠看著稍顯單薄,卻自有一股清雋灑脫之氣。臉龐被飛翹起來的簷角遮住,段馡隻能看到一點下頜,是極好看的模樣。

亭內此時又忽地傳出一陣笑聲,驚得周邊圈養的白鶴展翅紛飛。

“治哥哥慣是會哄人開心,我就不信你真能讓白鶴聽懂你的話。”三公主段雲芝如今十一歲,她極會說話,一雙眼睛柔柔看著裴治,就算不說也能讓人明白她的意思,繼而順著她的話應承下來。

而同樣是在場唯二的公主之一,二公主段姒姝卻十分不起眼。她坐在一個偏僻的地方,低垂著頭,沉默又拘謹,和比她小一歲的段雲芝比起來完全落了下風。

那廂,段雲芝仗著年齡小一個勁兒的撒嬌癡纏給出暗示,就想讓裴治為了她親自表演一番“招白鶴”。

裴治前幾日才來這雍皇宮,他是宋國九皇子,傳聞極得宋國皇帝看重,如今正養在宋國皇帝最為寵愛的皇貴妃膝下,是宋國最熱門的儲君人選之一。因而他一來雍皇宮,就受到了眾多人的追捧。

段雲芝自然是那些人中的一個。

她臉上掛著乖巧的笑,作出一副可憐又可愛的模樣去扯裴治的袖子,晃了晃。“治哥哥,好不好嘛?我還沒看過招白鶴是怎麼招呢,你讓我瞧瞧嘛。”

吳儂軟語,含情脈脈,任是鐵石心腸恐怕也要化了。

裴治卻恍若隻是看了一出戲,臉上神情淡淡,像是在笑,又像是沒笑。他任由段雲芝扯著自己的袖子,不掙開也不答應。

百試百靈的招數竟然沒用,段雲芝笑得有點僵,她就算不抬眼去看,也能知道身邊那幾個出身世家又慣來看不起她的貴女此時是什麼輕蔑神情。

正當她滿心不甘正想縮回手的時候,裴治又笑了。

“逗你玩呢,怎麼就委屈上了?”他漫不經心地站起身,說話無端帶著點親密纏綿的意味,段雲芝臉上的陰雲頓時就散開了,又扯著裴治的袖子喜笑顏開起來。

裴治身後就是闌幹,他倚靠在那兒,垂眼看了下被扯住的袖子,沒什麼多餘的表情。隻是目光從段雲芝臉上滑過,轉而又看向了縮在角落的段姒姝。

“她們都想看招鶴,那姒姝想不想看?若不是想,這次就先欠下,等下回姒姝想看的時候,我隨叫隨到。”這人轉眼就把話語權丟到段姒姝身上。省去姓氏,親密地叫著名兒,仿若裹了蜜的梅子,甜得醉人,一口咬下去又是酸澀交加令人心頭發緊。

段姒姝不安地挪動一下位置,她極少被這樣重視,麵頰上不由得升騰起紅暈。全然沒有發現包括段雲芝在內的幾個人都眼神不善。

“想不想看?”裴治倚在那兒,半張臉籠罩在陰影裏看不清神色,那聲音是少年人特有的低緩,又帶著尚未褪去的清朗。

段姒姝怔怔看著他,囁嚅幾下,臉完全紅了。

最終小聲的吐出幾個字,“想看……”

她坐在小凳上仰著頭看向裴治,那眼神就像看著天上不可高攀的太陽,一點竊喜從心底深處悄悄生長出來。

看著這兩人的互動,段雲芝恨得咬碎了牙,幾乎把手裏的帕子摳壞。她深吸幾口氣勉強控製住自己的表情,以免臉上不好看,剛想說什麼打斷這兩人,就看到樓下停了一行人。

段雲芝一怔,連忙不管不顧出聲喊道:“姑祖母——”

“姑祖母在,我得先去問安,治哥哥你們先在這兒坐著。”段雲芝飛快對著裴治解釋,隨後又得意看段姒姝一眼,轉身下了樓。

段姒姝怕生,最恐懼的事情就是麵對長輩。她隱晦地往樓下掃了兩眼,但怕樓下人看到她,很快就縮了縮藏起身來。

“樓下是誰?”

聽到裴治發問,段姒姝抿了抿嘴,細聲細語回道:“是姑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