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塵滾滾,一乘狼奔豕逐的馬車,衝進武關,日夜兼程地朝秦都鹹陽城奔去。馬車上坐著的張儀,死裏逃生,雖然袍服破舊邋遢,上麵還沾有紅毛巨獸的糞便。但他大難不死精神亢奮,一股腦兒催趕著馬匹歡叫:
“哈哈,張儀沒有死!沒有死!你就還是秦國宰相,憑你三寸不爛之舌,還可以翻雲覆雨!”
坐車進了鹹陽城,張儀一下傻眼了,仿佛從一場剛過去的噩夢,又掉入另一場更加可怕的噩夢。眼前隻見白花花的靈幡帳引,滿城掛孝,一片哀號。停車打聽,被告知秦惠王崩駕了。張儀的馬車急奔進秦王宮。
王宮大殿上一個碩大的“奠”字,武士白衣白甲,群臣披麻戴孝。馬車奔至宮門口,嘎然止住。張儀跳下車,跌跌撞撞跑到大殿前,一聲號哭:
“大王......”
戴著重孝的宣太後和即位不久的秦武王,一向對在宮廷專權隻討好先王一人的張儀,抱有宿怨,且張儀又曾得罪過做王子時的武王。現在先王崩駕,張儀的靠山倒了。他沒有死在楚國,死在憨大人的魔掌之下,趕回來在殿前哭靈。宣太後和武王,對這個擅權的死裏逃生的前宰相,沒有半句安慰話,倒是冷冰冰如見路人。
張儀知道,他在秦國的權勢隨著惠王的崩駕,將永遠一去不複返了。畢竟是縱橫捭合的行家,他早為自己安排了一條後路。當太後、武王還忙於先王的喪葬,來不及收拾他的時候,他便逃之夭夭,溜出了秦國。
張儀逃到魏國,做了一年魏國宰相,就病死了,永遠結束了這個連橫家翻雲覆雨的一生。
秦武王的命運跟張儀也好不到哪裏去。秦武王的名字叫嬴蕩,是秦惠王的兒子。此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是個不學無術,逞強好鬥的角色。他手下養了很多武士,登基即位不久,有一次他帶著一批武士去洛陽遊玩。在周天子宮外見到大禹留下的九鼎,他問手下武士舉不舉得起來。有一武士勉強舉了起來,卻因用力太猛,眼珠暴了出來,當即一命嗚呼。秦武王並不以此為誡,他還吹牛不服氣,不顧大臣勸阻執意舉鼎。結果鼎倒是舉了起來,扭傷了脊柱,鼎落下又砸壞了大腿,最後感染而死。
秦武王死後,宣太後熊八子借助掌握兵權的異父弟魏冉的幫助,把她在燕國作人質的親生兒子嬴則迎了回來,繼承異母兄的王位,這就是秦昭襄王。當時昭王年少,由宣太後聽政,以宣太後異父弟魏冉為將軍。同年,秦將甘茂攻韓宜陽,五月而不下,昭王悉起兵佐甘茂。又涉河取武遂(今山西垣曲東南),築城。次年,秦武王弟庶長壯與諸公子作亂,魏冉發兵平叛。在秦惠王死後的這段時間裏,秦國王位更替公子作亂,弄得宣太後與魏冉手忙腳亂,自顧不暇,自然沒精力籌謀吞並天下,對付楚國的事情了。
在這些日子裏,楚國獲得了難得的相對和平安寧的外部環境。在楚國的朝廷裏,經過屈原、蒙優、唐昧將軍和令尹子椒、司馬景書、莫敖昭朋等一批老朽的激辨,懷王在鐵證如山麵前終於下旨:靳府家將靳殼以私放張儀之罪,斬首棄市。然而始作甬者的靳尚,事前就以重金安置靳殼家屬,封住了死犯靳殼之口。靳殼斬首,沒有了人證物證,老狐狸靳尚又一次僥幸逃脫掉了。
張儀交給靳殼的那一千鎰黃金、千匹秦絹蜀錦,還有一多半沒“撒”出去。靳尚用這些贓款,進一步賄賂貪婪的南後和她老爺子鄭詹,在懷王跟前他還是愛犬。
這天,在楚王宮的浴宮。靳尚喜得像在野地裏拉屎撿了個寶,顛顛仰仰朝浴宮跑了進來。大呼:
“大王,可喜可賀!”
懷王躺在溫浴池中,好不愜意。池中熱霧彌漫,蒸氣騰騰,從一頭四不像的怪獸嘴裏噴出一股泉水,灑落池中,潺潺有聲。懷王在浴池中答應一聲:
“喜從何來?”
靳尚大叫:
“秦惠王死啦!”
“什麼,誰死啦?”懷王驚起,連聲問。
“秦惠王死啦,”靳尚樂嗬嗬地,“張儀小子跑啦,成了喪家之犬,逃到魏國去了。”
“秦惠王死了?哈哈,張儀他怎麼跑啦?”懷王站在溫池中,赤露著上身麵對下臣。
“惠王當政,張儀得寵,得罪的人太多。”靳尚把懷王扶出浴池,讓他匍匐在睡榻上,一邊給他搓背一邊說,“惠王一死,輔政的宣太後、武王對張儀恨之入骨。張儀自知好景不再,腳踩西瓜皮溜到魏國去了。”
懷王揚起頭,別過臉衝上官大夫大笑:“哈哈張儀,你小子也有今日,朕不殺你自有人殺你。”
“大王聖明,張儀罪大惡極,罪不容誅,不擊自斃。”靳尚不停地搓著背,臉上陰晴雨雪變化不定地似乎還在咀嚼張儀有過的許諾,“您大仁大義的美名已經天下傳聞,屈原鼠目寸光,險些害您留下惡名。如今張儀去秦,癮患消除,大王您可是一舉兩得一箭雙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