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冽親自去側室泡了菊花茶出來,香冽如當初:“有事要和本座說?”
“是。”楚若安垂首,將茶杯握在掌心,企圖用感染手心的溫度來溫暖微涼的心髒,“放棄刺殺沈琥一事,我總覺得不是那麼簡單。”
“剛才蕭風的話本座都聽到了,這個時候你該在屋子裏好好養病,樓裏的事不需要你再操心。”寒冽的口吻有些薄涼,原本平淡無波的雙目也劃過一抹被人無法捕捉的心疼。
楚若安心頭微冷,眼底浮起一片濃濃的自嘲,那種難以捕捉的感覺又一次出現在她和他之間,總是讓她看不清自己的本來的位置,也總是讓她找不到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宇文琰並非像表麵看起來那樣懦弱無為,他這樣一味縱容著沈琥必定是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而宇文徹對沈琥,一麵利用一麵又戒備,他若要除掉沈琥當初新皇登基之時便是最恰當的時機和借口,所以我並不認為皇族已經對沈琥徹底失去了解決辦法而非要動用江湖手段。”
楚若安說完這番話時,雙手冰涼如雪,呼吸也漸漸有些急促,她匆匆抿了口茶水,這才勉強讓自己重新鎮定下來。
寒冽不語,他在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靜靜坐著,像一株百年老樹般充滿神秘和滄桑之感,楚若安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卻又忍不住想象著當初在小鎮的那段時光。
很久,久到楚若安開始渾身乏力,才聽到對麵響起他低沉而又喑啞的聲音:“風雲堂得到確切消息,近幾日來有皇家死士在調查監視點刹樓的一切舉動,而幕後主使就是宇文徹。”
“宇文徹?!”楚若安十分驚訝,她已經太久沒有再想起那個人,如今驟然被他的名字擊中,心底頓時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他怎會無緣無故調查點刹樓?”
寒冽唇角斜斜一勾,怔怔望著楚若安一字一句道:“是啊,無緣無故怎麼會惹上那個煞神?因為周洛安在宇文徹生辰宴上拿錯了畫卷泄露了你還活著的事實讓宇文徹起疑,他趁夜挖掘了十裏坡的墳墓,然後調動皇家死士來監視點刹樓。”
楚若安渾身冰涼,周洛安是她一時心軟放走的,利用假死逃脫王府也是她懇求寒冽幫忙的,當初總以為不會那麼倒黴,可現在所有的不可能都一並發生了,她終究還是連累了寒冽和整個點刹樓,卻還在自以為是得幫他保住點刹樓,真是可笑至極。
她驀然垂首,怔怔看著茶水在茶杯之中蕩起層層漣漪,說道:“我知道你愛極了點刹樓,從始至終將所有人的生命都看得比自己更加寶貴。對不起,終究是連累你了。”
那一瞬,周遭安靜得可怕,寒冽聽到了胸腔裏自己心跳的聲音。她是那樣孤傲而美麗的女子,將世間生死與萬物都看得分外透澈,卻在這一刻在他麵前垂首輕歎,對他說對不起……
寒冽忘記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氣力才克製住想要擁抱她的念頭,他一直對她是特別的,想要用盡力氣保護,又生怕傷害了她,就像如今,他明明是喜歡她的,卻不敢直言,等到終於有勇氣想給她安定的時候,卻又被點刹樓所牽絆。
罷了,罷了,他一生雙手沾滿血腥,不配得到她這樣別致的女子。
最終,他負手身後,淡淡道:“沒有什麼連不連累,本座也是看重你下毒的精致手段才做得這場交易,當初說好你要為點刹樓效命兩年才能得自由之身,本座現在……就放你走……”
“啪!”
任憑她如何的堅強鎮定,這一刻還是失手打碎了精致的茶杯,她慌忙蹲下身整理,眼淚卻不住地在眼眶裏打轉,寒冽倏忽攥住她微涼的手腕,那溫度灼燒了她的心,讓她不敢抬頭去看他空蒙明亮的眼睛。
“別撿了,割傷手就不好了。”
他在耳邊低語,讓她的眼淚猝然就落在了地毯之上,然而她到底是將滿懷的傷感咽下,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道:“我早就說過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放心,我不會連累其他人。”
他手裏的動作一僵,莞爾道:“這一年半你為點刹樓做了不少事,傭金本座過兩日便派人給你送過去。”
“好。”
到頭來,真是一場空。她算出了未來,算出了每一次的意外,卻獨獨沒有算到她和他這樣生疏荒謬的結局。
走出房間,陽光依然耀眼,她攏了攏肩頭的披風倚著香草的身子慢慢往回走,忽然在想是不是當初就該在陸簫的指引下穿越回去?
沒有開始,自然沒有失去,難怪時人常說,擁有就是失去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