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喜訊弄得幾乎暈倒在地,因為我確確實實地感覺我脫離險境的日子就要來臨了,到現在為止事情的進展都很順利,而且現在還有一條大船可以供我驅使,隻要是我想去的地方,它應該都會載我去。過了好久,我還是處於因為過於激動而說不出話的狀態,要不是船長用手臂牢牢地撐住我的身體,我早就倒在地上了。

他看見我如此激動,馬上從隨身的袋子裏取出一個玻璃瓶子來,原來瓶裏裝的是船長特地為我帶來的提神酒,我稍微喝了幾口。喝過酒之後,我就輕鬆地坐在地上。雖然這幾口酒已經讓我恢複了一些知覺,可是又過了好久我才慢慢能說出話來。

這時候,船長也和我一樣欣喜若狂,隻是沒有我這麼激動罷了。於是,為了穩住我的情緒,他對我說了許多親切溫暖的話,終於讓我逐漸平靜下來。清醒之後,我的內心仍然驚喜交加,甚至不能自已,最後,我忍不住大哭起來。又過了一會兒,我才稍微冷靜下來,開口說話。

這時,我擁抱了船長,把他當做我的救命恩人。我們兩個人都喜不自勝。我告訴他,在我看來,他是上帝特意派來幫助我脫離險境的,而且整件事的經過看起來簡直就是一連串的奇跡。這些事情可以證明,冥冥之中有一種天意在支配著這個世界,上帝是無所不在的,而且上帝還能看清世界上的各個角落所發生的一切,隻要他樂意,任何時候都可以去救助那些不幸的人。

我心裏並沒有忘記感謝上帝。我又怎能不感謝上帝呢?他不僅在這種荒野的地方,在這種孤苦伶仃的處境中,用一種神奇的方式使我自給自足,就是我的每次脫險,也都應該歸功於他的恩典。

當我們談了一會兒後,船長便告訴我他給我帶來了一些麵食,這是船上所能夠拿出的,也是那幫壞蛋控製大船以後沒有掠取的東西。這時,船長向舢板大喊了一聲,吩咐他的手下把帶給總督的東西送上岸。實際上,這是一份豐厚的禮物,讓我以為他們似乎不準備帶我一塊兒走,而是要讓我留在這個島上繼續居住下去一樣。

首先,他送了我整整一箱品質很好的露酒,六瓶馬德拉白葡萄酒,這些瓶子都很大,每瓶的容量是半加侖;兩磅上等的煙草,十二塊牛肉,這些牛肉都是用於船上食用的,還有六大塊豬肉,滿滿一袋豌豆,以及一百磅餅幹。

除了上麵那些東西之外,船長又送了一箱糖,一大桶麵粉,一袋新鮮檸檬,兩大瓶酸橙汁以及很多其他的東西給我。以上都是吃的,船長也送了不少用的東西,有六件洗得很幹淨的新襯衫,六條質量上乘的領巾,兩副手套,一雙舒服的皮鞋,一頂皮帽子,還有一雙長筒襪和一套他自己不太常穿的上好衣服。這些東西的用處對我來說真的是非常大。長話短說,由於船長的熱情,我從頭到腳都煥然一新。

任何人都能想象得出,對於一直生活在荒島上的我來說,這些禮物中究竟包含著多少愛心,又是多麼受我的歡迎。可是,當我穿上這些衣服沒多久,我又開始覺得這些衣服讓我難受、別扭,很不自然,那時我認為天底下沒有比這些衣服更糟的東西了。

經過這些儀式,把他這些好東西都搬進我的住處後,我們便開始討論,該如何處置我們所抓的這些俘虜。我們得慎重考慮一下,是否能冒險把他們隨船帶走,特別是那兩個惡棍,我們知道,這兩個人簡直不可救藥,頑固不化到了極點。船長說,他知道他們是兩個徹頭徹尾的無賴,對他們決不留情,假如帶他們走,就得把他們當做罪犯,用鐵鏈子鎖住,等我們途中行到一個英國殖民地,就將他們移交當局法辦。看得出來,船長對於帶走這兩個人,心存憂慮,十分擔心。

見此情形,我告訴他,如果他同意,我可以負責讓這兩個人自己提出請求留在島上。“你要是能這麼做,那我可就太高興了!”船長說,“我完全同意!”

“那就這樣吧,”我說,“我現在就派人把他們帶來,跟他們談一談。”我派星期五和那兩個原來留在島上監外看管的人質一起去執行這個任務。這兩個人質在他們的同伴履行了收複大船的諾言後,就被徹底解除了監管。星期五帶著他倆按照我的吩咐把關在地洞中的五個人質捆綁著帶到了我的茅屋,暫時關在那裏等候我的到來。

休息了一會兒,我就穿著我今天新換的衣服去那邊了。現在,我又恢複了總督的身份。我和船長一起到了關押人質的地方,和我們的人碰了個麵,然後我就讓手下把那些人質帶到我的麵前來。我對他們說,關於他們如何對付船長,如何幹下這些罪惡的行為,我已經從其他知情人那裏獲得了詳細的報告,對於他們不但把別人的船奪走,而且還準備去幹其他的強盜勾當,上帝已經作出了相應的懲罰,那就是讓他們自投羅網,讓他們跌進了自己為別人掘的陷阱當中,自食苦果。

在談話中我讓他們了解到,在我的計劃以及指揮下,大船已被船長奪回來了,現在正停泊在入海口那裏;過一會兒他們也許就能看到作惡多端的新船長已經被吊在桅杆的頂端示眾,這是他為他的惡貫滿盈付出的代價。

至於這些惡徒,我倒想知道他們還有什麼話可說。事實上,我完全可以把他們以海盜論處。當然,他們絕不會懷疑,我完全有權把他們處死。

這時,他們當中有一個人站出來代表大家說話了。他說,他們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無話可說。隻是他們被俘虜時,船長曾經答應過留他們一命的。他們現在也隻能低頭懇求我的寬恕。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他們:我已經決定帶著手下的人離開這座小島,和船長一起回英國去,所以我不知道要用什麼方法來寬恕他們。至於船長,他隻能把他們當做囚犯關起來帶回英國,並以謀反和劫船的罪名送交當局審判。其結果他們應該都知道,那必定是上絞刑架。所以,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除非他們願意留在島上,聽從命運的安排。如果他們覺得這個辦法不錯,我本人是不會為難他們的,反正我要離開這個島了。隻要他們願意留在這個島上自謀生計,我可以饒了他們。

他們對這個辦法頗為感激,表示他們寧願冒險留在島上,也不願被帶回英國送上絞刑架。於是,我便同意這麼做了。

盡管如此,船長似乎還不太滿意,仿佛是不敢把他們留在這裏似的。我對船長的這種態度頗為生氣,就告訴他,這些人是我的俘虜,並不是他的,既然已經看到我對他們許下特權我就該盡量去履行。如果他認為這樣做不合適不讚同,我將全放了他們。如果他不願意這樣,他可以把他們再抓回來,隻要他能夠抓到他們。

看到我如此袒護他們,這些人質都顯出了萬分感激的樣子,過了一會兒我就把他們全放了,讓他們先回樹林裏待在他們原先待著的地方。我還許諾,會留下一些武器彈藥給他們,而且,如果他們真的有需要,我還可以給他們一些在這個荒島上生存的指導,這可以讓他們在這裏能生活得更好些。

將這事辦妥之後,我開始為上船作準備了。我告訴船長,我還想在島上待一夜,收拾一下行李,船長則回船上過夜,我讓他第二天再派出舢板到岸邊來接我。同時我又讓他吩咐下去,把那個已經被打死的新船長的屍體吊在桅杆頂端,讓那些被放走的人質看看他的下場。

船長走了之後,我派人把那幾個留島的俘虜帶到了我的住所裏,就他們當前的處境,給他們作了一次極為嚴肅的談話。我說,他們選擇留在島上,這是非常明智的決定。如果讓船長把他們帶走,他們肯定逃脫不了被絞死的下場。我讓他們看了吊在大船桅杆頂上的新船長的屍體,告訴他們,他們本來也隻能是這種下場而別無其他的指望。

等他們都表示願意待在這裏之後,我便告訴他們,我願意把我在這裏生活的種種經曆講給他們聽,讓他們知道怎樣把日子過好。因此,我把這個地方以及我來這裏之後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們,並把我的防禦工事指點給他們。還告訴他們,我是怎樣做麵包的,怎樣種莊稼的,怎樣曬葡萄幹的。一句話,這些改善他們生活所必需的知識,我都教給了他們。我把那十七個西班牙人將要到這裏來的事也告訴了他們。同時,我還給那些西班牙人留了一封信,叫他們保證不歧視這五個人。

我給這幾個人留下了五支步槍,三支獵槍,還有三把腰刀,並把剩下的一桶半火藥也給了他們。這些火藥我用得十分節省,隻是在上島的頭兩年裏用了一些,以後幾乎沒怎麼用過,更不敢浪費一丁點兒。為了讓他們也節省火藥,我給他們講述了馴養山羊的方法,教他們如何擠奶和脫脂,如何製造奶油和奶酪。

總之,我將我來到這個島上這二十多年來的所有事情都非常詳細地告訴了他們,然後又對他們說我會勸船長再留下兩桶火藥以及一些我曾經怎樣努力都無法得到的菜種給他們。此外,我又把船長送給我的一袋子大豆給他們,並囑咐他們這些種子一定要拿來播種,將它們種植起來。

將這些事情交代完之後,第二天,我就離開這些俘虜上船去了。一開始,我們準備立刻揚帆開船,可是一直到了晚上都沒有起錨。到了第三天一大早,那五個俘虜裏麵的兩個人忽然遊著水過來了,一直到船邊才停住。上了船之後,他倆很悲傷地訴說他們是如何被另外三個人欺負,希望我們能看在上帝的分上一定要收留他們,否則,他們一定會被那三個人殺死,他們很誠懇地請求,希望船長能夠收留他們,哪怕是立刻吊死他們,他們也是心甘情願的。

船長聽了他們的請求,就假裝自己無權決定,必須要征得我的同意才行。後來,經過種種考驗,他們也發誓一定會痛改前非,這才將他們收容上船。上船後,每人結結實實地挨了一頓鞭子,打完後再用鹽和醋擦傷處。從那之後,他們果然成了安分守己的人了。

過了一會兒,開始漲潮了。我就命令其他人把我許諾給那三個人的東西,用小船運到岸上去。然後我又向船長說情,把他們三人的箱子以及衣物都送了過去。他們收到這些東西後,都對我千恩萬謝,感激不盡。我又鼓勵他們,告訴他們如果將來我還有機會來到這個小島附近,我一定會派船來接他們的,因為我不會忘記他們。

當我離開這個小島時,我把我以前做的那頂羊皮帽子、傘,以及我的鸚鵡都帶到了船上,留作紀念。同時,我也沒有忘記帶上我以前提到過的那些錢,這些錢因為多年都放在身邊不用,早就生了鏽,不經過摩擦或是使用,都很難辨認出這是銀幣了。在那隻失事的西班牙船上找到的錢幣,情形也大致如此。

我就這樣終於離開了這個生活了多年的荒島。根據船上航海日誌的記錄來看,這天的日期是一六八六年十二月十九日,也就是說,我已經在這荒島上度過了二十八年零兩個月十九天。很巧的是,我離開這座島的日期,和我以前從薩利的摩爾人那裏逃跑的日期竟然是一樣的。

我在船上經過了漫長的航行,終於在一六八七年的六月十一日到達了英國,回到了我闊別已久的故鄉,算下來,我已經離開英國三十五年了。

我回到英國時,沒有一個人認識我,就仿佛我是個外鄉人一樣。我的恩人與忠誠的管家,即那位替我保管錢的夫人,還活在世上。可是,她的命運極其不幸,竟第二次做了寡婦,生計特別艱難。至於她欠我的錢,我叫她不要感到不安,並向她保證,我一定不會找她的麻煩。恰恰相反,盡管我現在的資財微乎其微,但為了報答她當初對我的關懷與忠心,我還是盡我所能接濟了她。當然,這一點救助根本不能幫她擺脫困境。不過,我向她保證,我永遠不會忘記她當初對我的好心。後來,當我真的有足夠的資本接濟她的時候,我也確實沒有忘記她。關於這一點,下次再談。

接著,我去了故鄉約克城。我的父母親已經過世,其他家人也大都故去了。我隻找到了兩個妹妹和一位哥哥的兩個孩子。因為大家都以為我死了,所以沒有給我留下任何遺產。總之,我在這裏找不到任何一點接濟和資助,而我身上僅有的一點錢,又實在難以讓我在這裏安身立命。

就在這時,我碰到了一件知恩圖報的善舉,真讓我感到意外地驚喜。那位帶我回英國的船長先生,因為我使他幸運地得救了,也使他的船和貨物幸免於難,就把我怎樣救下大船和船上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他的船主們作了彙報。於是,船主們邀請我去和他們以及有關的商人會麵,不僅對我的行為大加讚揚,還送了我二百英鎊作為酬謝。

但是我仔細地考慮了一下我目前的生活環境,考慮到就這些錢實在很難讓我安安穩穩地生活,所以我決定去裏斯本一趟,看看是否能打聽到當年我在巴西的種植園以及我那合夥人的情況。我想我那個合夥人大概已經認為我死去很多年了吧。

懷著一絲希望,我坐上了開往裏斯本的客船,大概在四月間到達裏斯本。當我這樣輾轉各地的時候,星期五一直忠心耿耿地跟著我,他一直是我最忠誠的仆人。

到達裏斯本之後,我經過多番打聽,終於找到了我那位老朋友,也就是在非洲海麵上救了我一命的那位船長。這讓我高興極了。船長現在年紀已經大了,早就不做出海這個行當了。現在他的兒子代替他當了船長,而他的兒子也已近中年了,還是在巴西做著生意。老人已經認不出我了,說實話,我也同樣認不出他了。但沒過多久我就記起了他的相貌。當我告訴他我的身份之後,他終於想起了我是誰。

老朋友重逢,交談的時候言辭也極為熱切,這點是不用懷疑的。接著我就詢問他我的種植園以及合夥人的情況。老人告訴我,他已經有九年的時間沒有去巴西了。不過他可以向我擔保,當初他離開巴西的時候,我的合夥人還活著,但我曾委托的那兩個代理人都已經去世了。不過,他相信我可以得到一份關於種植園收益的詳細賬目。因為大家都認為我已經出了事淹死了,於是我的幾位代理人便把我那部分種植園收入報告給了稅收官,稅收官已經預先作了安排,如果我不再回來申請的話,我的財產三分之一劃歸國庫,三分之二給聖奧古斯汀修道院,用來救濟窮人和向印第安人傳教;但如果我回來,或是任何我的遺產繼承人申請的話,財產就可以歸還,隻是年年上繳作慈善用的那一部分不能返還。但他向我保證,政府征管田稅的官員和修道院的管家一直都監督著種植園的收益。我的合夥人,每年都要交一份詳細的收入報告,並把我應得的那一部分上繳。

我問我的老朋友是否知道,我那個種植園到底發展成了什麼樣子;順便又問他,根據他的經驗來看,我用不用親自過去處理一下;等我到了那裏之後,如果我提出想要恢複我的合法權益,拿回屬於我的那部分,這個做法會不會遇到什麼困難或是障礙。

我的老朋友告訴我,關於我的種植園到底發展到了什麼程度,他沒有辦法提供給我確切的數字,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我的合夥人僅僅隻憑著他那一半的產權,就已經成為了一個巨富。而且他還記得一件事,就是當年在我失蹤不久後他曾聽別人說,我的種植園年收入的三分之一被劃歸給國庫了,似乎每年都被撥給了一個修道院或者是某一個宗教團體,數額應該是每年二百葡幣,甚至更多。至於我想順利地收回屬於自己的產權,根本不是什麼難題,因為當年與我合夥的人還活得好好的,他可以向政府證明我的身份,更何況我的名字已經注冊在國家的登記冊裏。他還告訴我,我那兩個代理人的後人都是特別正直的人,並且都特別富有,所以,他相信,他們不僅會幫助我收回這份每年的收入,並且還會給我可觀的一筆現款,作為我的資產在他們父輩管理期間的利潤,或作為我的收入權充公之前的收入。因為,根據他的記憶,我的收入歸公是最近十二年的事。

聽了這番陳述,我有點擔心與不安。我問老船長,開始我既然立了遺囑,立他為我財產的終身繼承人(他自己也知道),可是,我的兩個受托人為什麼要這樣處理我的財產呢?

老船長說,他是我的財產繼承人,這的確是事實,但是他一直得不到任何能證明我已經死亡的證據。在沒有獲悉我死亡的確切消息之前,他是不能行使作為我遺囑執行人的權利的。此外,由於相隔太遠,對這種鞭長莫及的事,他不也願意過多地幹預。不過他確實已經將我的遺囑注冊登記過,也提出了他的產權要求。如果他能提交有關我生死的證明,那他早就會行使他的財產委托權,接管我的糖廠,讓他目前在巴西的兒子去經營了。

“我還有件事情要告訴你,”老人家接著對我說,“你聽了這事也許會不大高興。這事是這樣的,當時我們都認為你已經葬身海底了,別的人也都是這樣想的時候你的合夥人以及代理人就把你失蹤後頭六七年的所有利息都交給我了,我也全部收下了,不過那個時候正好是種植園需要擴充設備的時候,當時要建立糖廠,還要買一定數量的奴隸,所以那些利息已經沒剩多少了。不過,我一定會把我所收利息的數目,以及我處理它們的途徑,開出一份詳細而可靠的清單給你過目。”

我向這位老人家就這些問題商談了好幾天,後來,他給我開出了一本關於我的種植園在最初六年的收入明細,這個賬本上麵有我的合夥人以及兩位代理人的簽字。他給我的東西都是現貨,比如一卷卷的煙葉、一箱箱的糖,其中還有糖廠生產的其他副產品,比如甘蔗酒以及糖漿等。從他給我的賬本上來看,我發現,每年的收入都比前一年有所增加,但就如我在前麵提到的,由於剛開始那幾年的開支比較大,所以實際的純收入並不多。盡管收入少是事實,老人家還是很誠實地告訴我,其實他還欠我四百七十塊葡幣,除此之外還有六十箱糖以及十五捆煙葉。那些貨物是在船隻開往裏斯本的途中由於失事而全部損失的。這件事發生在我離開巴西十一年以後。

這位善良而老實的人開始向我解釋欠錢的原因,他訴說著自從我失蹤後他的種種不幸遭遇,他說他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擅自拿了我的錢去彌補那些損失,用我的錢買了一艘新船。“不過,你放心,我親愛的老友,”他說,“如果你需要用錢的話,我這裏有。等我兒子回來之後,就可以把欠你的錢和東西都還給你。”

說著,老人又拿出一條舊布包,給了我一百六十塊葡萄牙金幣,並把他兒子開到巴西去的那隻船上的股權開列出來,他在船上有四分之一股權,他兒子也有四分之一股權。

我對老人的善良誠實大受感動、不能自已,我想起了他曾為我做過的事情,想起他怎樣把我從海上救起,而且他不論何時總是對我那樣慷慨大度,尤其是他現在還是我真摯的朋友,我聽了他的話,忍不住抽泣起來。於是,我開始問他,以他目前的處境,能否一時間拿出這麼多錢來,這樣是否會把他搞得很緊張,他說當然會緊張一些,但這畢竟是我的錢,而我比他更需要錢。

這位善良的老人說的話完全出自真心實意,我聽著他的話語,我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差一點流下眼淚來。最後,我勉強收下了老人給我的一百塊葡萄牙金幣,同時還向老人要了筆和墨水,寫了一張已經收到一百塊葡萄牙金幣的收據給他。寫完收據之後我就把剩下的那些金幣又退還了老人,並對他說,如果我能要回自己的種植園,我連這一百個葡萄牙金幣也全都退還給他——後來我確實做到了這一點。至於他剛才寫的那張關於出讓老人在他兒子船上的那部分投資的字據,無論如何我都是不肯收的。事實上我相信,隻要將來我需要這筆錢,他一定會把錢給我,因為他的誠實是最好的保證。但是,如果我今後並不需要這筆錢,倒是能收回那些他認為完全屬於我的產業,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永遠都不會再向他要一個銅板了。

談完之後,老人又問我,要不要他幫我想想辦法,去把我的種植園收回。我告訴他,我計劃自己親自去處理。他說,如果我願意這樣做,那就親自去。不過,如果我不願意,也有許多辦法來收回我的產權,而且可以很快使屬於我的利潤歸我使用。因為裏斯本正有一批商船準備開往巴西,所以,他叫我到官方登記處去把我的名字登記入冊,並加上他的證明書,宣誓證明我還活著,證明我跟當初征用土地開辟種植園的那個人是同一個人。

我把老人的宣誓書連同我附上的一份委托書按常規進行了公證。老人讓我把這兩份文件和他替我寫的一封信一並寄給了他在巴西的一位做生意的朋友,然後建議我就住在他的家裏,這樣方便等候回音。

結果,我的財產委托手續辦得極為順利,真可謂最公道體麵不過了。信寄出不到七個月,我就收到了那兩位代理人(當年正是受托於他們兩人我才離開種植園出海航行的)的財產繼承人寄給我的一大包郵件,裏麵全是有關我財產委托方麵的文件和信函。

第一,是關於我的土地或者說是我的種植園的收支流水賬,從他們的父親和我這位老朋友結算的那一年開始計算,總共是六年,他們應該給我一千一百七十四塊葡幣。

第二,是我被認定失蹤後由他們來保管我的產業時留下的賬目。這筆賬目是這樣的,從政府接管之前開始算,那個時候他們已經認為我失蹤(法律上把這種事情稱為“民事死亡”)了,所以我的產業被他們當做一個失蹤者的產業來保管;這四年間的賬目就由此而來,由於種植園的收益逐年提高,所以這筆賬目的尾數一共有三千二百四十一塊葡萄牙金幣。

第三,是聖奧古斯汀修道院院長的賬單。他已經獲得十四年的收益。他十分誠實,告訴我說,除了醫院方麵用去的錢以外,還存著八百七十二塊葡萄牙金幣。他現在把這筆錢記在我的賬上。至於劃歸國庫的那部分,則不能再償還了。

另外,還有一封我的合夥人寫給我的信。他祝賀我還活在人世,言辭十分誠摯親切。他向我報告了我們產業發展的情況以及每年的生產情況,並詳細地告訴我種植園現在一共占地多少英畝,如何種植,有多少奴隸在種植園裏工作,等等。他還在信紙上畫了二十二個十字架,為我祝福。他還說,他念了無數遍以“萬福瑪利亞”開頭的禱詞,為我活在人間感謝聖母瑪利亞,並熱情地邀請我過去收回我自己的產業;同時請示我,如果我自己不過去應該把我的種植園交給誰;最後,又表達出他及他的家人對我的深厚友情,並把七張精美的豹皮作為禮物送給我。這些豹皮可能是從他派往非洲去的其他船隻那兒得來的,而他們的航行,顯然比我要好得多,他還送給了我五箱上等的蜜餞,及一百塊比葡萄牙金幣略小沒有鑄造過的金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