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天,薑珠都有些心事重重。
宮翎跟她說起他上輩子關於她的那些事時,她不是沒有反應的,隻是都撇開了。她的人生已經改變,這些事情也再不會發生,她犯不著再去深思費神。可是沒想到,她竟然又遇到了那個人。
她一直對自己的終生大事堅持不妥協,可誰想到原來的自己千挑萬選,最終卻挑到了那樣一樁姻緣。遠嫁他鄉,夫妻反目,子息不在,父母傷亡,孤苦一生……她現在想著,都隻覺不堪。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落得如此境地,她是永定侯府的六小姐,再怎麼落魄,骨子裏都帶著洗不掉的驕傲,所以在宮翎說的時候,她甚至都心生懷疑。可是當她遇到了這個陳其玉,她卻知道一切都是有可能的了。
這個陳其玉,駐北偏將之子,身份不低,而他風度翩翩,溫潤如玉,她隻看一眼便怦然心動。
——這是她對任何人都不曾有過的。
她不知道上一輩子他們是怎麼遇到的,可是她知道,如果上一輩子裏陳其玉對她示好,而她為了擺脫永定侯府這個泥潭時,她是極有可能遠嫁的。
那麼之後的事情也就不用懷疑了。陳其玉許下山盟海誓,他一旦背離諾言,她會留情,卻事不過三,然後便是君若無情我便休。她有底線,不可觸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而一旦底線都被踐踏,那麼就是不死不休了。她自詡冷靜不計較,可那也隻是基於沒被逼到那麼份上。上輩子宮翎偏執,可是她的骨子裏又何嚐不是,宮翎偏執的是仇恨,而她偏執的隻是那份驕傲。
所以她隻要跟陳其玉相遇,那麼她的一生就被注定。而如果這一次沒有宮翎在旁,那麼她跟他的瓜葛必然就會就此牽扯下。
宮翎雖然財富驚人,可是卻難掩那把玉扇的名貴,他輕飄飄一句“不足為奇”,不過是想杜絕他們再次牽扯的可能。
所以,萬幸嗎?
薑珠前所未有的開始質疑起自己來,她現在依然固守著自己的那份驕傲,那這到底是不是應該?她現在的人生已經被宮翎改變,可是如果她一直這麼尖銳,那麼以後會不會重蹈覆轍?
薑珠心中鬱堵著,然後整個山莊的美景她都無暇顧及。她走了一圈,最後隻是把自己整個人泡在仿若白玉的溫泉池水裏,仿佛這樣就可以洗去一切,這樣就能獲得一個嶄新的開始。
可是溫泉池水雖好,卻不能久泡,當被告知半個時辰過去後,薑珠不得不站了起來。
外麵,夜色已濃,秋意微涼,天上一輪明月高懸。薑珠置身其中,隻覺月色下,遠處山巒重重,近處樓閣弄巧,一切美的不像話。兩旁也是蘭桂齊開,十裏飄香,薑珠走著,感覺整個人都要超脫世外了。
隻是……宮翎在哪?
“夫人,大人去了眠月樓,說是今晚睡在那。”海棠察言觀色,回答的及時。
薑珠點點頭,便由她領著往那走去。
眠月樓,白玉山莊第一樓,香木所建,百年芬芳。薑珠遠遠走近,都能聞到一股宜人的芳香。而近處一看,此樓也是飛簷翹角,精巧玲瓏。走進去,卻是格局寬闊,眼前一亮。隻見滿地玉色石磚鋪就,四處水晶燈盞無數,耀耀燭火下,滿室生輝。
可是那個人是誰!
當薑珠看到室內坐著的人時,她的心一下滯住了。隻見正中琉璃台前,一人側身而坐,身形修長,一襲白衣勝雪。
陳其玉?他怎麼會在這?!
薑珠心神混亂,不知如何是好,而在這時,那人卻突然側身,轉過了頭。璀璨燈火裏,那人青絲如瀑,眉目如畫,一雙紅唇卻有如塗脂。如雪白衣映襯下,他盈盈一笑,整個人傾國傾城,顛倒眾生。
薑珠看著他,心卻突然安定下來。
這個人不是陳其玉,而是宮翎。
是不再穿黑衣,而是換上雪衣的宮翎。
除了成親那天他穿著一身紅衣外,她還是第一次看他穿除了黑色以外的衣服。
而他為什麼換上雪衣,那是因為她說——“人家白衣勝雪翩翩公子,有什麼看不中的?總比你整日穿著黑漆漆的,讓人見著心生抑鬱來得好。”
突然間,她的心像是一下子豁然開朗了,再沒有半點陰霾。薑珠忍不住笑了起來。
宮翎站了起來,神色卻有些窘然,“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不穿白色的衣服了?”
當然知道了,他本就男生女相,若是穿著白衣,那就當真能顛倒陰陽讓人雌雄莫辯了。而他總是一身黑衣,隻怕也是為了以那沉重之色壓著那份與生俱來的美豔。
心中了然,嘴上卻道:“那你為什麼還要穿?”
“我自認模樣不遜他人,若是為了衣著而輸了一成,那實在是有點不甘心。”宮翎卻回得正兒八經,“你既然喜歡看人穿白衣,那麼我便隻好滿足你了。”
薑珠聞言,臉上的笑意再也掩飾不住了,“你還真是不要臉。”
……
是夜,兩人同榻。
白玉床,金絲枕,錦被生香,卻終不如枕邊一人。
前幾日再度落雨,氣溫又將,宮翎又行無恥之事。她癸水又至,半夜腹疼,他借著為她安撫的理由上了床,然後便再沒有下去。不過她也隨他去了。
而現在,倒像是要讓她看個夠似的,他連原來黑色的寢衣都換成了白色,純白若雪,配上安睡的姣好容顏,倒真讓人心生邪念而又不敢生出邪念。
就是沒想到他今晚能這麼早睡著。
薑珠突然間有許多話想跟他說,可是見他睡下了,卻也不敢打擾。明日他還要上朝,這裏離皇城快馬也有大半個時辰的路,也就是說,明天最晚寅時他就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