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我會遊泳,跳進去也淹不死。
我佇立在海邊,在秋天的海風裏,站了很久,很久,也想了很多,很多。
最後,我長長歎息了一聲,走下懸崖。
看著遠處懸崖上那獨釣秋風裏的釣魚翁,我緩緩走了過去。
果然是老李。
老李聽到身後的動靜,轉身看著我,笑了:“小易,你來了。”
我默默地點點頭,坐在他的身邊。
“昨天,你說的那些話,我回去後,想了很久。”老李說。
“什麼話?”我心不在焉地說著,看著大海。
“就是你說的施恩不圖報的話啊。”老李說。
我的心一動:“哦。”
“雖然我一時腦子裏還沒有完全想通,但是,我覺得你的話很有道理。”老李手握魚竿,看著大海:“當然,改造一個人的思想,不是那麼容易,畢竟,一個人幾十年養成的思維定勢,是很難一下子就完全改變的。”
我說:“改變不改變,有什麼意義嗎?重要嗎?”
“對於我來說,或許不重要。可是……”老李話說到半截,不說了。
我明白他沒說出的話的意思,也知道,老李或許以為我不知道。
畢竟,知道秋桐為了報恩而要嫁給他兒子的人,除了他們家人和秋桐,除了那個空氣裏的亦客,就隻有我了。
我不指望老李能一下子改變自己的思想,這需要過程。
同時,即使老李改變了自己的思維定勢,還有一塊更難啃下的石頭——老李夫人,孩子他媽。
我扭頭看著老李:“您一定是一個飽經人間滄桑和世間疾苦的人,對於人生,對於人情,對於事故,對於情感,你一定是深有體會的。有些事,其實未必是您自己想不通,而是您無法衝出自己被禁錮的環境,無法突破自己麵臨的現實。”
老李看著我,寬厚地笑了下:“年輕人,你很有思想。你想的很多。似乎,你能看穿我的大腦。”
我說:“您太高看我了,我對您一無所知,對您周圍的環境也同樣一無所知。我現在隻知道,您是一位釣魚翁。還知道,您是釣翁之意不在魚,也不在於山水,到底在於什麼,我就不知了。”
老李依舊用溫和的目光看著我,但是,我倏地撲捉住他眼神裏迅疾而逝的一縷銳利。
我此時突然意識到,在我麵前的這位釣魚翁,曾經是叱吒警壇閱案無數的一位老公安,從他手裏,不知有多少計謀多端狡猾奸詐的罪犯栽倒在他手下,他打交道的那些人,不乏精明精幹之士,像我這樣的,在他麵前給他玩心眼,無異於自不量力自投羅網。
這樣想著,我心裏不由一驚一竦,不敢多說話了,我怕被他看出什麼。
老李笑著:“你是個很聰明的小夥子。和我年輕時的性格很相似,我很喜歡你。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我的當年。哎,憶往昔,崢嶸歲月稠啊。”
老李不由感慨地歎了口氣。
我謹慎地說:“歲月有多稠啊?”
“很稠很稠哦。”老李笑了下,看著我:“小易,我送你一句話,不知你願意聽不?”
“老前輩請指教,我洗耳恭聽!”我說。
“假如你要想做大事,成大事,那麼,任何時候,都不要讓人看出你是很聰明的一個人,不要把自己的聰明刻意表現出來。”老李說:“當然,在我麵前,你可以表現,我看出來是沒什麼的。畢竟,以我的閱曆和經曆,能逃得過我的眼睛的人,不多。”
我的心一跳。
果然,老李溫和寬厚的外表下,有著一雙犀利的眼睛,他實在是一個不可輕視不可忽視的高手。他是從官場裏廝殺了多年的,他既懂得陰謀,也懂得陽謀。
當然,對於我,他似乎沒有什麼惡意,我對他沒有任何的利益關係,他既不需要給我施陽謀,也不需要施陰謀。相反,我倒是他寂寞二線生活中一個不錯的一個忘年交。
老李放下手裏的魚竿,掏出煙,遞給我一隻,自己也放進嘴裏一隻。
我忙摸出打火機先給他點著,然後再給自己點著。
老李吸了兩口,用慈祥的目光看著我:“其實,像你的秉性,我目前所了解的秉性,你倒是很適合混官場。當然,說這個不現實,現在進官場的都是大學生,都必須要通過考試進,你沒有大學學曆,是很難考得過那些學生的。”
老李似乎認定我這個打工仔是不可能上過大學的。
聽老李這麼一說,我心裏突然有些輕鬆,看來老李也不是萬能的,他也有看不出的東西來。
我點點頭:“我隻適合混職場,對官場那些東西,我不懂,也不敢興趣。”
“其實,官場和職場的很多東西往往是相通的,並沒有什麼嚴格的界限。要說不同,那就是官場比職場廝殺更殘酷,更陰險。”老李說:“不管職場也好,官場也好,要想讓自己永遠立於不敗之地,那就必須要做到一點:要比別人聰明,但是不要讓別人知道……”
老李侃侃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