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3)

十裏長街的盡頭,高牆堂廡沉默佇立。我沿著高築的石階,拾級而上。

噠噠噠。

腳步聲回響在空蕩蕩的街道,如同是夜半孤寺的鍾鳴一般響亮。

停下腳步,我抬起了頭。

月上中天,恰似銀盆。綿白的月光傾瀉而下,幔在眼前漆黑的門匾上,如同生了一層稀薄的霜花。曳曳的夜風中,門廊上的兩盞白紗燈籠搖搖晃晃,發出嘎吱嘎吱的碎響。筆觸鋒利的“奠”字幽幽沉沉,好似會紮疼眼睛。

就是這兒了。

我默念著,緩緩閉上了眼睛。

“啪啪。”

兩聲擊掌落地,野風乍起。

我鬆開手,半抬著頭,默然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門上的新漆如同蛇蛻皮一般迅速地退去,露出裏頭斑駁的蕭條,又是一晃眼,那斑駁的漆皮如同傷口愈合似的驟然消失,變得無比的氣派莊重,厚重的門扉眼前熠熠生輝,無數的歲月痕跡瞬間被抹去。

獵獵狂風中,黑白日夜在眼前飛速地更迭,風霜雪雨晴交替著一閃而過。

屋頂紅磚上的青苔像是被人用手剝去一般,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減少。

門廊上的燈籠不停地轉換著色調,舊到新,新到舊,晃眼非常。可在這場變故中,它們就像一雙撥亂時光的手,款款地招搖著。

刷。

眼前的異變戛然而止。

習習飄飛的黑發如病柳一般垂下,紅色的燈影如同跳動的火苗,燒灼著妖嬈的夜空。

我回過頭,望向身後的長街。

輕圮殘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亮著星星燈火的人家,側耳聽去,好像還能聽到裏頭傳來的喁喁私語。

吱呀。

眼前的門驟然洞開,裏頭熱鬧的人聲瞬間向我湧來。

夭夭灼灼的紅色連成了一片,院中酒席觥籌交錯,笑語晏晏。

呼。我長出了一口氣。

到了。

這就是他死前四十年的那一夜。

那一夜,一切的孽債都還沒有開始。

奈何橋邊。

“然後呢?”

我一口吐掉嘴裏一股草腥味的彼岸花莖,伸長了脖子扯了扯手中的杆子。細長的絲線順著杆子的一頭垂下,輕飄飄地隨著潺潺的流水款擺,水底的青荇油油地飄蕩,如同姑娘柔情的長發。

“然後?然後她告訴我,她是青丘帝君未過門的妻……”一旁的男子撇了撇嘴,模樣糾結,“青丘的家夥們可不是好對付的啊。”

瞧著鉤子的末端空空如也,我失望地鬆了鬆脊梁,百無聊賴地同他搭話:“聽說青丘的狐狸娶親會下三天三夜的大雨,此事可當真?”

“咦,是嘛,那倒是件稀罕事了,可惜啊,原本帝君決計會給本君送上這喜帖的,可如今一來……”他咂嘴,“嘖嘖,可惜啊。”

“是怪可惜的,不過沒想到你倒是挺懂禮數的嘛。”

“怎麼說?”他瞅了一眼線的那頭,頗有興致地問道。

“他沒給你送喜帖,你卻給人送了頂綠帽。”

他撇撇嘴,苦澀地硬咽了這句話。

我瞧著他吃癟的樣子,心情大好。

“這個未來的青丘女主人沒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

我這麼問是有理由的,隻因這是神界分手之標準戲碼,經久不衰。在我認識他的十幾萬年裏,這假把式差點沒活生生地坑掉他一層神仙皮去。

“那倒沒有。”他說著,也瞅了瞅杆子,瞧著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有動靜了,他便翹腳躺下,有一搭沒一搭地哼起了走調的小曲兒。

“那臨終遺言呢?”

既然沒用上那些個假把式,那想必是用了究極升級版了吧。對此,我也是頗有心得的。

他沒答我,反倒是搖頭晃腦老氣橫秋道:“阿岑啊,我覺得,我們倆似乎在冥府這犄角旮旯悶得太久,都跟不上天界的潮流了。”

阿岑是我的名字。

不過嘛,名字什麼的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因為這名字滿打滿算也就三人在叫,一個是告老歸田,不知道到在九重天外的哪處無主的荒地種蘑菇陶冶情操的老司命星君,一個是眼前的這位,還有一個嘛,求別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