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邸獄中,年輕的監獄小吏伍尊正小心的帶著新來的廷尉監大人巡視監獄,這個三十多歲的廷尉監神色肅穆,看著很不好相與。郡邸獄屬大鴻臚,是關押各郡國來的犯事者,以往都是空蕩蕩的,而如今卻每個牢間都是黑壓壓的一片關滿了人,噪咋的狠。
此時已是初秋,伍尊在這密不透風的高牆內,看著黑壓壓的人,心煩意燥,卻又不敢表現出來,硬是悶的一身汗。他小意的看了一眼廷尉監大人,隻見他麵色一如來時那樣沉穩肅穆,沒有任何表情。
隻到他們走到監獄最深處,廷尉監的臉色驚異的朝最裏間那個最陰暗潮濕的牢間裏看了一眼,然後他從旁邊小吏的手中接過火把湊近去看了看,隻見一個的幼兒躺在角落裏,不聲不響不知是死是活。廷尉趕緊吩咐牢吏將門打開,他走了進去將那嬰兒從地上抱了起來。那嬰兒被一個薄薄的錦被裹著,錦被很華麗卻已是肮髒不堪,隱隱的還透著陣陣酸臭之氣。廷尉用手探了探嬰兒鼻息,很是微弱,他又用手摸了摸嬰兒的額頭,滾燙。
而那嬰兒在他的手碰觸到他小小的額頭之時,眼睛突然睜開了。他先是茫然的看了眼抱著他的人,眼神就變的歡愉起來,咯咯朝著那中年人笑了起來,小手費力的想去摸中年人的臉龐,可是怎麼也抬不起來,卻仍然不停的努力抬,全然沒有病痛的苦楚。
“怎麼還有個孩子?”?廷尉監把那嬰兒小心的抱在懷中一邊向外走一邊問著小吏伍尊。
“小的也不知道,就是前些日子同那些人一起送過來的,也不知道是誰家的,我們也不知道怎麼辦,就隻好放把他單獨放在那裏。”伍尊小心的答道。
“沒人照顧?”廷尉監皺著眉頭問到。
“掖廷裏有派一個叫陳則的宮女過來照顧的。”伍尊回道。
“人呢?”廷尉的臉陰的更厲害了。
“剛剛還在的,不知跑到那裏去了。小的這就差人把她找來。”伍尊趕緊答道。
“啊,這小子還活著啊。”監獄醫館的男醫周太常驚異的說著。
“大膽,這是我們的廷尉,還不敢快醫治,在此囉嗦什麼。”伍尊嗬斥道。
那周太常聽說是廷尉便也不敢囉嗦,趕緊用心醫治了起來。待周太常揭開那嬰兒的衣裳時,中年人看到了孩子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眼中的怒火更盛。
“廷尉您放心,這孩子命硬,自他來這裏一個月來,每隔兩天都被抱來一次,像是活不下來的樣子,可每次都活下來了。”走時,周太常討好的說道。
當晚,當廷尉監拿著監獄的卷宗時,終於查出了那嬰兒的身份,神色激動欲淚,喃喃的說道:“恩公,我一定會盡心盡力將您唯一的血脈養大成人的。”
一個多月前,衛太子受江充所迫,遭“巫蠱這禍”,被逼驅長安四市市民起兵造反,兵敗。武帝甚怒,衛太子劉據及其三子一女連同他的諸妻妾全部被害,隻留下一個剛剛五個月的皇曾孫。
麵對這個五個月大的孩子,處理案件的人都大小瞪小眼不知道如何處理,隻好上報武帝。武帝甚怒間差點下令將他一並處死。然皇族謀反很少涉及親屬,衛太子滿門遭害已為過,若再將這皇曾孫處死,實在是太有損英名。隻好令人將其送到郡邸獄,讓他自生自滅。
那嬰兒便是武帝曾孫,衛太子之孫。郡邸獄中人多,自然也是因為“巫蠱之案”所牽涉的人太多,長安監獄全滿,郡邸獄便被征用。
第二日,廷尉監一早就到了郡邸獄,去查看皇曾孫的情況。昨日他雖狠狠的責備了那個宮女陳則,但仍是不放心。今日,伍尊已按照廷尉的吩咐,騰出了一間寬敞幹爽的牢間給皇曾孫。皇曾孫今日身體已好了許多,一見到廷尉又像見到親人般的雙眼全是愉色,嘴裏咿咿呀呀的,小手也不停的在廷尉胸上胡亂的抓著。
廷尉走時,皇曾孫兩隻小手緊緊的抓住廷尉的衣服不放,把頭也縮在廷尉胸前,不舍他走。那陳則見狀很是不煩的將皇曾孫從廷尉懷中硬抱了過去。皇曾孫見自己被陳則抱離了廷尉,咧開嘴準備大哭,見到陳則滿臉凶氣,又咻得一下止住了,然後扭頭,用極其可憐的眼神看著廷尉,嘴裏低聲的哼唧著。那可憐的模樣,著實叫人心疼。
廷尉心中一軟,又伸手將他抱了過去。皇曾孫見廷尉複又將他抱在懷中,可憐的小眼神又立馬變得明亮歡快,把小腦袋貼著廷尉監的胸堂咯咯的笑了起來。
“乖,等會兒叔叔再來看你,好不好。”?廷尉又抱了皇曾孫一陣子後,用自己最溫柔的聲音哄著皇曾孫。
皇曾孫像是聽懂了廷尉的話,雖然有些不高興,但也不像剛剛那樣鬧,安安靜靜的被陳則抱在懷中。
廷尉嚴厲的看了眼陳則,又逗弄了一會皇曾孫才離開。
後來每日到郡邸獄看望皇曾孫已成了廷尉監的習慣,廷尉監經過多方考察,為皇曾孫選擇了品性善娘忠厚的女囚胡組和郭征卿照顧皇曾孫,並且將自己每月為數不多在俸祿米和肉全數用於養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