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說越有底氣,到了最後又是那個擲地有聲正直嚴明的工部尚書。
他當然有底氣,他本來就在這一次治水的差事上勤勉奉公,他本來就沒貪一錢銀子。如今被奸佞小人刻意陷害,隻要皇上查明原委,定然會被他的氣節折服。哪個好官不遭小人紅眼呢?
崔如諾越想越有底氣,挺直了脊背看著古鋒。
古鋒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道:“崔大人果然巧舌如簧,以後有你見到皇上的時候。”說完一揮手,兩名差役上前毫不客氣地拘住了崔如諾,向外走去。
崔如諾身姿挺拔地走出了尚書府。
隻要查出來他是被陷害的,他這一次的治水之功必然錦上添花,到時候內閣之位,隻怕也近在眼前……
湖中畫舫,幾名官員聚在船上,一起望著坐在上首的廣安侯府世子許如信。
“世子爺,崔大人謹尊您的教誨,這一次治水上絕對沒亂伸手。這一次定然是有人陷害。”
“是啊,世子爺,我們還是要想個辦法,把崔大人救出來才是。”
不是同僚情義深,他們都是一根藤上的螞蚱,崔如諾這個大螞蚱如果被擼了下去,他們這些小魚小蝦又如何能夠全身而退?
“這一次和平國公府案那一團糊塗大不相同。治水是多大的事情,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著呢,要查清楚太容易了。隻要皇上派人去查,定然能還崔大人一個公道。”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隻是要防著這查案之人故意陷害,這卻要依賴世子爺來掌掌眼了。這也是為朝廷清明著想,怎容小人如此誣陷股肱大臣。”
許如信聽著眾人議論,隻是小口的抿著酒水,默然不語。
築堤貪墨案一出,皇帝龍顏震怒,果然下令徹查到底。
崔如諾在大理寺的大牢內還在做著沉冤得雪忠臣鐵骨帝王嘉賞的美夢,卻沒想到承辦此案的大理寺少卿古鋒竟然不去查是誰將那幾大箱官銀放在他的莊子裏陷害他,反而一口咬定因此案牽連查出他在舊年築堤之時大肆貪墨,致使堤壩粗製爛造,根基不穩,壩身脆弱,這才無力抵擋這一次的潮汛泛濫。
“隻消等到潮汛過去,派人將那道舊堤鑿開,是黑是白,便可大白於天下!”古鋒君前如此奏對。
神武侯在啟明書院時與那古鋒向來不和,沒想到這一次竟然在朝堂上一唱一喝,一起說服了皇帝。
崔如諾在牢中得到消息,幾如晴天霹靂,一直理直氣壯挺直的脊背終於傴僂了下去。
忠臣夢做得久了,差一點忘記他自己其實是個道貌案然的大奸臣。
那些本該永遠掩埋在江水之下的罪證,那些被新堤緊緊包裹住再也不會重見天日的罪證,怎麼這麼輕易地就要被揭開了呢?
誰能有那麼多的銀子用來陷害他?誰有?
一個名字漸漸浮現在腦海裏。
淩戟,神武侯淩戟。
崔如諾猛然回過神來。
他有錢,隻有他有那麼多錢!不管工部伸手要多少錢,他都能給!
前些日子他們還在嘲笑這個爆發戶的莽夫愚蠢好騙,卻沒想到他竟然做出這樣的事。
他怎麼敢,他怎麼敢這樣陷害他?!
“淩戟!淩戟!!!”
“淩戟!”林玄英從背後緊趕了兩步,拍了拍淩戟的肩膀。
這還是他第一次上朝。科舉之後他從工部員外郎一個小官做起,因為此次治水有功,又將工部曆年帳目整了個清楚,揪出幾個與崔如諾狼狽為奸的官員,連著工部尚書崔如諾一起下了大牢。
兩功相加,如今已經擢升為工部郎中,若不是年輕資曆太淺,皇帝倒是很想賞他一個左侍郎做做。
朝堂上都是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看著也賞心悅目。
此時已是雨過天晴,滿天繁星照亮著進宮的石板路。
“大理寺連抄了好幾個貪官的家產,加起來比你花出去的銀子多多了。”林玄英笑道,“這一次皇上總該不心疼了。”
淩戟彎了彎嘴角:“不心疼,該頭疼了。”
林玄英點了點頭,摸著下巴道:“抄出來的財物也太多了些,皇上不會高興的。”
半個時辰之後,皇帝額頭上綁著藥帶出現在朝堂之上。兩個大大的龍黑眼圈難掩憔悴,布滿紅血絲的龍目陰狠地看著朝堂眾臣子,讓歡欣鼓舞以為皇帝定會龍顏大悅的大臣們頓時戰戰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