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映香樓(1 / 2)

洪熙元年,二月初十。

高州府轄境一小城。

“瘋兒寒,瘋兒寒,沒爹愛,沒娘疼……”熙熙攘攘、車水馬龍的市集中,倆個總角孩童扯著嗓子邊奔跑著邊不時回頭朝後方吆喝著。

農諺雲:“過了驚蟄節,春耕不能歇。”今日,正值驚蟄,又恰巧逢圩,買賣新農具的、囤肥的、添苗的,這小市集盛況空前,好不熱鬧。孩童那稚嫩的聲音剛出,便被那市集中沸沸揚揚的吆喝販賣、討價還價的聲音所吞噬得一幹二淨,引起不了人們注意。

除卻一人——“有娘生沒爹教的夭兒,看我逮著你,不把你剝了皮抽了筋……”一個蓬頭垢麵,衣不蔽體,生就一副弱不禁風的身板兒的少年,神似癲瘋,怒罵著,手中拽著根棍棒,一臉的凶神惡煞,追趕著那倆小孩兒。

那倆小孩兒卻絲毫不顯忌憚,反而變本加厲吟唱不停,宛如倆隻嬉鬧的鵲兒。

眼瞅,一堵城牆,前去無路,方才慌急了起來,回頭一瞥,那瘋子驀然追至,舉起那跟兒臂粗的棍棒,眼瞅便要落下,那倆小孩兒驚惶互擁,涕泗滂沱。

“啪!”一聲即起,卻無痛感,倆孩童詫異抬頭一瞧,原來棍棒卻是砸在了那瘋子的膝蓋上。“棍棒”當即斷成兩截,露出汁多味美的果肉——原來隻是根甘蔗。

“嗱,一人一截,這次就不與你計較,下次膽敢再喊,定剝了你的皮不可。”瘋兒把甘蔗遞予了那倆小孩兒,猶自陰沉著臉。

小孩兒先是一愣,隨之欣喜接過甘蔗,一溜煙便又跑開了。待到距離稍稍拉遠,便又吟唱了起來:“瘋兒寒,瘋兒寒,沒爹愛,沒娘疼……”

“這些雜碎孩兒,日後必定要做個無頭鬼。”瘋兒嘟嘟囔囔咒罵著。

“我說你這瘋兒,真是耗子睡貓窩,不知死活,要是王家倆孩兒出了什麼好歹,可不是如昨日那般辱罵一番便可算了。”牛伯那半駝的身子立在雜貨店門下,出口罵道。

“昨日誰給罵了?是耗子罵了貓,還是貓罵了耗子……”瘋兒咧嘴笑問,拊掌單腳跳了起來。

“得了,少發瘋了,茅坑滿了,挑到後山淋菜去,少不了給你幾個銅板兒買些解饞的來食。”牛伯道。

“錢?冰糖葫蘆,有錢就有冰糖葫蘆……什麼是冰糖葫蘆?”瘋兒忽地扯開胸襟衣物,露出如紙一般單薄的胸膛,搖頭晃腦地走了。

牛伯笑嘻嘻瞧著他,沒再說些什麼,隻不時朝嘴裏扔了顆花生米,“咯咯”嚼著。這時,牛嬸那水桶般粗腰,一扭一扭地前來,挺了挺早已幹癟的胸脯,自牛伯手中抓了幾顆花生米去,嗔了他一眼,才將目光移到那瘋兒越走越遠的背影上:“這兔崽子敢情又是身子癢了?”

“嘿,可不是,時辰一到,不挨上一頓飽便渾身不自在,這人一旦瘋起來,委實教人琢磨不得。”

牛嬸啐道:“要是給你琢磨透了,便也與他一般模樣了。還不隨過去瞧瞧,莫叫人把他打死了,這等不要錢又賣命的主兒上哪兒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