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1 / 3)

86

“你這幾天到哪裏去了?”

孫水平趕到碼頭時,劉卓青第一次用這種責備的口氣跟他說話。孫水平打出幾分精神地:

“不好意思,剛好有一筆業務讓我跑了一趟。”

“也不跟我打個電話?”劉卓青怨道。

孫水平隻得解釋說:“我、我發了一個信息給大姐姐,跟大姐姐說恐怕這幾天不能見麵。走得很急,很急,接到電話後,一個半小時我就趕到了機場,別說沒帶上換洗的衣服,連手提也沒來得及回家拿上。”

“都辦好了嗎?”

“好了。”

劉卓青轉過身子,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稍稍抬頭怔怔望著這個男人。麵對這個男人,她陡地覺得有些陌生。隻是她一時說不清楚孫水平身上到底有了什麼變化。當然,她還是發現了什麼。她說:“你的臉色不好看。坐夜車回來的吧?我也一樣,坐車沒法睡。我適合當司機,但就是不會開車。也對,這才對了,一個很合乎生活邏輯、感情邏輯的事,往往還最終沒辦法邏輯生活、邏輯感情了。”

孫水平努力笑了一下:“大姐姐這句話挺有哲理的。”

“幾天不見,也知道奉承一下大姐姐。”

“這個時候,我能看到大姐姐,我就認可你這句話是一句真理。其實,大姐姐的臉色也不好看。”

“他走了。”

“誰呢?”

“一個男人。”

孫水平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劉卓青,才裝出糊塗地:“哪個男人?”

劉卓青完全是蒼白無力地說:“這些年,大姐姐斷斷續續跟小弟你講述了無數個故事,故事中一直隻有三個女主人公,一個叫鄧冬蘭,一個是趙二妹,還有一個就是我劉卓青,你的大姐姐,這些故事中唯一的男主人公就是他。我說的就是這個男主人公,他走了。”

孫水平沒答什麼話。

“他去世了。三個女人,包括我,還有她,另一個她,一個都沒去送他最後一程,還美其名曰別擾了他的靈魂。可我到現在也接受不了,到今天還是接受不了。別擾了他的靈魂,你說,這個理由能成立嗎?”

“應該成立的。”

“為什麼?”

“他不是走得很安詳、平靜嗎?起碼你們三個女人心中是這樣的。隻要你們這樣想,他就是安詳、平靜、了無牽掛地走了。”

“小弟你的話很冷酷。是的,但也有它的道理。還笑話大姐姐說話有什麼哲理不哲理。小弟你今天說話也深刻起來了。逝者了無牽掛,可生者能牽掛了無嗎?大姐姐都不知道自己心中該想點什麼。一部劇本,剛剛寫完最後一段的一個新劇本,也被我用一盆火燒掉了。祭奠他一個最好的方式,就讓他帶走大姐姐寫的這個劇本。他跟我說過,他是一個演戲的命。我呢,一個編戲的命。演戲的都走了,我也沒必要再編什麼戲。這個劇本,本來為他寫的。《南來風》沒演成,《還我風騷》也演不成,真是命啊。他都走了,還留下劇本有什麼用呢?”

孫水平挺惆悵地:“何必要這樣。”

劉卓青垂下眼睛:“連二妹姐也怨我,她罵了我。但我不怨自己就行了,我心裏好受一些就行了,讓他感應到我的思念就足夠了。”

“你要是把這個劇本寫好了,再公演出來,也許是對逝者一個最好的紀念。帷幕拉開,那些演員在台上背誦台詞時,他不是也有機會帶著一種慰藉的心情欣賞著這人間喜劇?”

“人間還有喜劇嗎?連鄧冬蘭這個鐵女人她都絕望了。之前,她剛剛讓我刮目相看,她對一個女人的人生感觸會那樣別致,還那樣深刻。但她終究還是女人,一個普通女人!做了二十幾年官,她也沒擺脫一個普通女人的本性。比我二妹姐還普通。是她,幫我一起燒掉劇本的。當然,她能幫我償這個願,我得謝謝她!”

“小弟還是說燒了劇本好可惜的。不燒掉它多好呀。看來現在也隻能說一聲也好,那個逝者會感受到你們的心境。自然,逝者也會作一種祈禱,為你們幾個好女人禱告,把喜劇還給人間中的你們。這人世間別太多悲傷無奈。我也是突然意識到這點。否則,過得太沒意思了。”

“把喜劇還給人間?”

“是的。”孫水平非常肯定地回答。劉卓青重新認認真真打量孫水平:“你就像他的一個化身。是呀,讓我遇到你,這不就是人間最大的喜劇?沒遇到你之前,那個劇本我寫得很晦暗、苦澀。後來修改了幾稿,竟然把它寫成了一部喜劇,因為我遇上了你。隻是最後還是一出悲劇。不過,這一切都該結束了。”

“不會結束的。”

“為什麼?”

“小弟想請大姐姐喝茶。我們喝茶去吧。”

孫水平開著自己的車子,很快跟劉卓青一起來到了一家茶樓。孫水平讓服務員離開茶室,他自己動手要跟劉卓青泡茶。

劉卓青看看孫水平幾個動作,便說:“你的招式不像茶道。”

“但這茶才是我泡的。”孫水平憂鬱地。

劉卓青聽了這句話,當即頗為感觸地:“都說喝茶要有幾分悟性。看來我不是一個真正的喝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