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生命在初降臨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最先迎接他們到來的不是產房外焦急等待的親人,也不是給與他們生命的生物學上的父母,甚至於不是醫生助產士的那雙手。
生命原本混混沌沌,過了不知多少時光,前方突然有了光亮。
刺眼的白光一點點靠近,你漸漸看清,白光裏還有一個人影,看不大清麵目,但第六感卻能察覺出他的笑容可掬。
你懵懵懂懂地看著他來到跟前,紳士地一彎腰:“雖然你不會記得,但我還是要說一句:歡迎來到這個世界。”
然後一股大力瞬間從身後推起,隨著嘈雜淩亂一片的“使勁!”“快,深呼吸!”“再使一次勁!”“看到頭了看到頭了!”一下子把你的注意力拉了過去。隨著你憋足了勁兒的第一聲啼哭,所有前塵往事隨聲消散,當然也包括那句由衷的歡迎。
那人看著這新生命遠去的背影,微笑著輕輕吐出一句:“也隨時歡迎你回來。”
二
七月流火。
即使是晚上八點多,太陽也不過才剛剛下班,空氣裏仍然悶熱又潮濕。不過這時候學校門口倒是人流洶湧,賣小吃的、翹首以盼接孩子的,把門前這條本就不寬的小路擠得滿滿當當,熱鬧非常。
一首《回家》的薩克斯曲子準時響起,沒多久,穿著統一藍白校服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地笑鬧著都走了出來。
“什麼?他在這個時候跟你說分手?!”一聲高八度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短發女生趕緊低下頭,小心地壓低了聲音,“這還有兩天就要中考了!他幹嘛?故意的吧?!”
“嗯……”馬尾女生走在短發女生旁邊,低著頭往前走,對身邊的眼光全不在意。她兩隻手握著背包袋子,低著頭慢騰騰地往前走,被短發女生拽著往人行道上又靠了靠,才接著說,“其實最近我能感覺得出來,他對我沒有以前那麼關心了,我還以為可能是要中考了,大家都要專心衝刺,也沒多想……向上,你陪我去那家奶茶店待會吧。”
“行。”名叫向上的女生隨口答應,“你別難過,可千萬別被這事影響了,中考是大事,他算什麼!你可別忘了咱倆還得相約一中呐!”
“啊……”馬尾女生長歎一聲,“向上,幸虧你已經被保送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跟誰說……我那天在圖書館,看見他跟一個女生拉著手一起走了。”
“什麼?!”名叫向上的短發女生瞪圓了眼睛,氣得直抖,“不是吧,你幫他補了半年多的課,要不是你死拖活拽的,他現在還在D班當學渣呢,結果還沒怎樣呢就背著你搞這個?!然後現在又在這個時候跟你說分手?!他是存心不讓你好是嗎!他拿你當什麼……”
兩個女生一個激情噴麥,一個低眉垂目,在校門前拐入了一條小道,慢慢消失在夜色裏了。
學校圍欄邊,一直靠在欄杆上戴著耳機玩手遊的青年抬頭瞟了一眼兩個女生消失的方向,直起身站了起來,也不知道遊戲有沒有玩完,就徑直把手機收在褲兜裏,慢慢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沒兩步就消失在人群裏。
幾日後的中考裏,這個名叫南芥的小姑娘發揮失常,考出了曆史最低分,不得不跟發小失約,去了一所普通高中。
半月前靠在學校圍欄上的青年,這一次仍舊戴著耳機,頂著大太陽擠在校門口張貼的大榜前,看到“錢南芥”三個字出現在一所普通高中的錄取名單上,旋即轉身又擠出人群,嘴皮子動了動:
“任務完成。”
三
普高不會像市裏最好的高中——一中節奏那麼緊張,不光是學生不緊張,老師授課節奏也一樣。
錢南芥每個禮拜回家見到向上,都要聽她抱怨在一中上學,每天都像在過初三,根本不是老師說的那樣中考結束就解放了!
錢南芥躺在向上家的小床上,兩隻手枕在腦後,望著雪白的天花板幽幽地說:“我們學校特別解放。老師們上完課轉身就走了,在教室一秒都不願多待;下課想學會習,同學們都跟看怪物似的看你;好不容易自習課想刷會題,還得前後左右地幫人傳紙條,恨不能長八隻手。”歎了一口氣,“你就知足吧,你要是在我這兒,你都得瘋了。”
“我現在才是要瘋了……啊……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向上趴在桌子上,整張桌子上鋪了滿滿一層卷紙,而這些也不過是預備開學後的第一場月考而已。
嚎夠了,又忍不住恨鐵不成鋼地數落錢南芥:“你說你,當初就不應該答應那個渣男,他擺明了就是想找個免費家教!我就不明白了,他什麼時候提分手不好,非趕在還有兩天考試的時候提,你是掘他們家祖墳了還是怎麼的他要這麼報答你……”
“哎快別提這事兒了,我這好不容易算是從雙重打擊裏走出來點兒了,我姥姥姥爺都不敢這麼刺激我,你可算是古今第一人了。哎,快把你們卷紙給我,我拿去複印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