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七(2 / 2)

秦友三說著,抬起頭,直直地看著何為的眼睛:

“還有一件事,他們講我跟石埠村村民穿一條褲子,也不是捕風捉影。我住院的時候,縣公安局派人調查,問我病倒的那天是不是金寶正組織人上訪。我說不是,他們是送我上鄰縣醫院急救。因為那個醫院離石埠村近。我作了偽證。”

何為問:

“你現在後悔了?”

秦友三很細的脖子上顯得很大的喉結艱難地抽動了一下:

“我做什麼後悔。石埠村村民的要求是正當的,沒有一點過份的地方。金寶是個硬氣後生,有正義感,明是非,有主見。這樣的人社會不容是社會的悲哀。”

何為說:

“秦老師,我看錯你了。你是個男人。”

秦友三苦笑道:

“莫非你先前以為我是女人?”

救災工作組的工作結束之前,市教育局那個當局長的秦友三的學生,曾經來過一個電話,問了一下那筆錢的到賬情況,就沒有再說什麼。但秦友三感覺到他有更多的話沒有講出來。那回縣公安局向他調查的人走的時候也是滿臉狐疑。這兩件事結下的陰影一直沒有消散。

這預感在總結表彰會上最終應驗了。

何為說:

“這個會與我們不相幹,我們還坐在這裏做什麼。”

不由分說,站起就走。

秦友三想想,也跟著站起。快步追上何為,叮囑說:

“回去,你我還是要高高興興。這裏的事就在這裏了。莫把情緒帶到單位去。以後有什麼事,讓他們隻管找我,於你無礙。我回去就辦退休。下來前領導有交待的。我這一錯,不但辜負了領導,也顯出這個單位幹部政治素質差,給單位抹了黑。一個本來就沒有地位的社團,今後的日子隻怕更不好過了。我哪裏還有臉向單位提要求。那個職稱要不要也無所謂。一輩子都窮過來了,兒女也都大了,不靠加那幾塊錢。你不比我,你今後的路還長。要好生走。”

何為說:

“謝謝你,秦老師。”

兩眼竟濕潤了,再說不出話。

秦友三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他,由衷地讚歎說:

“真是年青,還是年青好啊。”

一老一少都開心起來。

走出劇院,眼睛忽然給光亮刺得睜不開。

是個大晴天。沒有風。天極藍。陽光亮堂堂地照著,無邊無沿,無遮無攔。

廣場上卻出事了。許多神情緊張的警察在跑,許多閑人在圍觀。

何為一眼就看到了人堆裏的那個模幅:

石埠村全體村民來送省作家秦友三何為

果真是一村盤子人差不多都來了。老老少少幾百號人擁在廣場的一角,黑壓壓一片。前麵的幾個人跟警察推推搡搡,似乎起了爭執。

“快、快些!”

秦友三死催著何為向石埠村村民跑去。但他其實是被何為夾持著,跑得跌跌撞撞。

十九

從鄉下回來,何為恢複了差不多已經放棄的小說寫作。那其實是一篇紀實文字,寫的就是這次救災的經曆。初稿出來,先給鄭子健看過。鄭子健建議他把其中的自己換成了一個跟他的職業毫不相幹的角色,以避免對號入座的麻煩。然後長出了口氣,說:

“這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