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南解釋道：“是正經的放鬆，你中午喝了不少酒，我帶你推拿一下也好散散酒氣，免得下午開會坐在台上尷尬。”俞者法覺得有道理，就起身跟他一起下了樓，問：“到哪兒輕鬆？”
晉國南道：“還記得我以前給你提起過的一個老中醫廖金平嗎？”俞者法想了想道：“不就是中醫院那個從軍區總院轉業的老中醫，好像和我講起過，你以前不是找他看過病開過方，那次還是省委巡視組的萬北方陪你去的。”
晉國南點點頭道：“俞市長真是好記性，我在西州開的舞廳下麵的洗腳屋裏用的全是廖老的藥方子，沒想到生意很火，現在洗腳的倒比跳舞的人多，他們都是衝著廖老來的，我幹脆跟他簽了合同，每年付給他30萬。他竟然同意了，現在辭了職在幫我開店呢。走，讓他親自動手給你放鬆一下！”
說罷，兩個人上了車，直奔西州城。車子在市區西郊一個僻靜的花園別墅群停下來。晉國南道：“這兒環境怎麼樣？”俞者法看了半天道：“這不是原國土局局長違章占地蓋的別墅嗎？”晉國南道：“是啊，沒錯，是這人的，他蓋好了樓卻享用不上，後來法院拍賣時，被我高價收購了，再後來響應你俞市長招商引資的號召就在樓上開舞廳，樓下開洗浴、按摩足浴中心。特別自打請了廖金平以後，這兒一到晚上可熱鬧啦！”
晉國南領他進了一幢別墅的院子，道：“這兒就是我送給廖老的住處，平時他就在這兒修心養性。”說著按響了門鈴，不一會兒，廖金平開了門。俞者法見此人鶴發童顏，氣色極好，一看就知十分講究養生。環顧大廳，見廳內擺了許多棋牌桌，牆上掛滿了名人字畫，中間有個室內噴泉，周圍還精心放置了許多鮮花。客人一進門，就會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感覺。大廳的後邊，有幾間獨立的小包廂，空間不大，鋪著木地板，擦得油亮，裏麵放了一對躺椅和兩隻沙發，俞者法估計這就是晉國南請那些有身份的人專門到這兒讓廖老給放鬆的地方。晉國南作了一番介紹，廖金平與俞者法握過手就朝樓上叫了幾聲，下來兩位衣著單薄的豔麗小姐，她倆按照廖金平的吩咐，抓了些藥，倒在一隻鍋內，點著煤氣熬了起來。
廖金平把俞者法領進一個包廂，開了燈。俞者法見牆上掛著兩幅字畫，一幅是書法作品，上寫道：以醫會友，以德服人。另一幅是《西州覽勝圖》。晉國南介紹道：“這些都是廖老的作品，他還有更絕的就是氣功指書，現在正申報吉尼斯呢。”
俞者法不解地問：“什麼氣功指書？”
晉國南道：“俞市長，你雖然對書法頗有研究，可你沒見過他用手指寫字，而且運氣後寫，字可以寫得小而蒼勁有力，使人難以相信是他手指蘸墨汁書寫的！”俞者法嘖嘖讚歎牆上那幅字道：“廖老的字果然十分了得，真乃氣韻雄渾，出於物表。還有這幅畫，真是劈山開河，勢壯雄強啊，畫上的大山是崴嵬陡峭，意境和畫風不同尋常，沒想到廖老不僅精通醫術，而且對藝術也是爐火純青啊！”
正說著，小姐已端上熬好的藥湯，晉國南去了另一個包廂。另一位小姐小心謹慎地給俞者法脫了鞋襪，把他的腳放入藥盆中。小姐殷勤備至，服務得十分周到。俞者法一邊享受著小姐的按摩，一邊跟廖金平聊天。談話中得知廖老是上海人，今年68歲，據廖老說，搓澡按摩是廖家的祖傳手藝，他的祖父是上海灘有名的海濤浴池的搓澡按摩大師傅，還曾給蔣介石、杜月笙等許多大人物搓過澡。不過到了他父親的輩上沒繼承前輩的祖業，卻選擇了醫學，後來全家搬遷到東聯，在古都春陽開了私人醫院，他就跟父親學醫，有時也跟著祖父學搓澡按摩，沒想到他卻把按摩和醫學相結合，讓祖傳的手藝在他手上發揚光大。廖老說到這兒連連感歎：“現在的人真會享受啊！”
廖老的感歎讓俞者法想起西方人所說的“享受人生”，而中國人把這四個字顛倒著說成“人生享受”。其實享受人生是一種精神，而人生享受純粹是一種物欲。俞者法感到自己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中，精神正在逐漸地萎縮。很快，小姐做好了泡腳的服務，用毛巾揩幹水，廖老給俞者法做足療，小姐則做頭部按摩。一時間，俞者法在輕微的酸痛中感到全身的放鬆。他從中真真切切地體味到了“人生享受”給他帶來的難以言述的快感。
廖老一邊捏腳一邊說道：“先生，你愛人一定不在西州，而且你很少回家吧？”
俞者法故作吃驚地問道：“您怎麼知道的，不會是晉總告訴您的吧？
廖金平道：“現在大多中年人像你這個年齡都是腎虛，你不但腎不虛，而且陽火太盛。”俞者法好像被人窺見了隱私，臉上有些發熱。好在包廂裏光線較暗，俞者法有些不好意思地問：“廖老，您是怎麼看出來的？”廖金平微微一笑，道：“你是足心赤熱，腳跟飽滿，趾肚盈實，幾個穴位勃頂有力，這都是陽盛陰衰之跡象。”
俞者法不解地問：“難道我的精力旺盛不好嗎？”
廖金平道：“凡事盛極必衰，還是陰陽平衡的好。”
俞者法更加疑惑，廖金平用低緩的語氣講道：“陰陽平衡其實就是指虛靜的個性功夫。虛靜是道家修行的功夫，功夫成熟就形成一種個性。虛靜中有寬廣的視野，有澄澈靈明的意境，有天君泰然的境界，有自覺心安、東西南北都好的心情，有處世柔韌自如的德性。當人們被外界誘惑而肆意妄動時，由於他們違背了道的規律，結果往往事倍功半，甚至勞而無力，徒傷精力。相反，當他們拋棄主觀私心雜念，心性空靜，達於虛極的境界時，往往就能洞見真理，性而不亂，處變不驚，以不變應萬變……”
廖金平一番道理頗深的話語讓俞者法暗歎不已，他從中聯想到自己的一些經曆，忙問道：“廖老所言極是，老子倡導這種虛靜，我覺得是教人處世的方法，就是要堅守‘執中致和’的一大原則吧？”
廖金平道：“也可以這麼說吧，古人說得好，聖人貴在中，君子抱守中，作為中庸之道，這就盡達到了。東方朔也說，聰明的人為人處世，沒有不崇尚中的。我認為做人處世在世道之中，能做到把守這個中，合乎常理常情，就可以說沒有過失，合乎大道了。這些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難了。所以自孔子以後，可以說是世道衰微，人心衰微，如日落西沉，每況愈下。所以有人感歎道：中庸之道已經完全失去了，民間少有中庸之道已經很久了。還有人說：天下國家可以舍棄，官爵俸祿也可以辭去，刀山火海也可以蹈踏，中庸是不可能失去的。由此說來，為人處世，若適合於中道，就能秉承天下的大公，居處天下的大善，就能服天下千萬大眾，就能成就天下的大事，就能急流勇退，就能方，就能圓啊！”
俞者法沉思片刻歎道：“廖老說得很經典，您的一番話讓我想起《中庸》上說的道理：喜怒哀樂的情感還沒有表露出來，叫做‘中’；已經表露出來的，而又完全符合禮義準則的叫做‘和’。中是天下的根本所在，和是天下人共同的必由之路。能達到中和的境界，就體現了天、地、人三位一體的境界，也就是天地化生萬物的大德之所在……”
廖金平笑道：“是啊，是啊，如果天地不能適得其中，長久了就會毀滅，哪能有現在？從太陽係的各顆行星來說，都得適中自己的位置，隻能有一無二。如果有二，就是它的運行不合規律，天地就會大亂。所以自古有天地以來，天地星辰，分秒不停地運動在有規則的變化中，因此它就是止於中，止於一，止於至善的位置。萬事萬物達到了至善的境界，則能和能成。由此看來，做人和做官都是一樣的道理。因此，孔子說：舜偉大的方麵就在於知道不能奪取，愛好學問並能運用到實踐，隱去他人的錯誤，宣揚他人的好處，抓住兩端把中間的用於百姓，就是他的偉大之處啊！”
廖金平的這番話讓俞者法沉思良久：看來眼下他正是違背這一規律才造成了今天無法挽回的局麵，如果自己事事能在適中的位置，也不至於弄到現在毫無退路啊！
俞者法內心複雜地與廖金平聊著聊著，不一會兒足療和按摩都已完畢，俞者法說：“廖老你們都忙去吧，我想休息一會兒。”待倆人離開包廂，俞者法感到酒後很困倦，躺在沙發椅上不知不覺竟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和妻子賴麗絲、郭小敏及其他幾個情人一塊在海裏遊泳，他隻奮力地追著郭小敏，郭小敏遊在前麵並潛入水中，他怎麼也找不到，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大聲呼喊：“救命！救命！”回頭發現郭小敏在海灘拚命跑著，妻子賴麗絲手持一把刀追著，他遊上岸時，郭小敏卻躍入大海，他拚命阻攔賴麗絲卻怎麼也攔不住，他追到海裏也找不到郭小敏。他大聲地喊道：“小敏！小敏！”隻聽見郭小敏的哭聲從海裏傳出，他潛入水裏卻什麼也看不見……
俞者法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時，晉國南走了進來，問道：“俞市長，廖老的手藝不錯吧，是不是得到了全身的放鬆？”
俞者法深吸一口氣掩飾剛才的驚恐：“嗯，感覺不錯，可惜是在中午，如果是晚上放鬆，正好可以美美地睡一覺！我現在可是經常失眠啊！”
晉國南歎道：“可咱們晚上哪有這份閑心，今天來也是忙裏偷閑。”頓了頓，又道，“要是你晚上能抽出時間，自個兒來盡情放鬆就是啦！”
俞者法笑道：“你沒時間，我就有閑工夫啊？”說罷，兩個人起身出了房間與廖金平打過招呼，一起上了車往西州城裏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