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永夜天,歡喜城,城東望海樓。
望海樓,歡喜城的地標,樓高平地一十五丈,分九層。做為全城最奢華的酒樓,每日裏賓客攢動、熙熙攘攘,酒色中,十二位妙齡花魁隱約其間,南音繞梁、琵琶玉簫,讓人流連忘返,不知永夜。
此時,望海樓上,第三層甲字號包間。
八九個菜碟葷素搭配、骨湯一蠱時辰煲足、兩斤醉劉伶來自南域、顫巍巍,紅包袋裏三十顆魂石、紅徹心肺。娘親十二分笑臉和一百分的奉承,少年秦墨言的未來,就這樣被順順利利的安排了。
席間,首座上,滿臉油光的中年胖子便是秦墨言的親舅舅,今日娘親口中提及無數次,歡喜城的大拿。
但是,秦墨言卻對這個大拿名號,以及這個親舅舅完全沒有一絲印象,十八年間也從未見彼此走動,但此刻,他也必須陪著娘親一起,點頭哈腰、強顏歡笑。
秦墨言從歡喜城最高學府,三善學院結業出來,一晃眼已經足足半年有餘。沒有背景外加身體有疾的他,在這座歡喜城裏,甚至都覓不到一份跑堂的工作。
男兒當自強,此刻,也得靠親娘。
未時,親舅舅酒足飯飽,未見客套的收下紅包袋,對著母子二人,一聲回去候著,便哼著小曲兒,提溜著剩下的那半瓶醉劉伶,一步三晃的離開。
母子二人陪著笑臉,一路目送,哈著腰、低著頭。一瞬間,秦墨言陡然察覺,娘親的腰身比以往更彎,臉上的皺紋也比以往更深,不由地眼圈發紅。
喚來夥計,一算賬,又是二十顆魂石,紅徹心肺。
秦墨言現如今的家境著實一般,這五十多顆紅色的魂石,娘親整整積攢了大半年,可就在這一刻,煙消雲散,而母子二人的耳邊依舊是南音繞梁。
秦家也曾經在歡喜城算是大戶望族之一。隻不過,隨著父親秦頌十幾年前的不告而別,家道中落,母子二人隻能相依為命。
秦墨言低著頭,和娘親一路無言。
歡喜城,城歡喜,這是永夜天連接北界光明天的一座普通的小城,三千裏離水,自東都城陰山北麓起始,煙波浩渺,一路蜿蜒。
秦墨言和娘親,便住在城南一條不算熱鬧的小街上,娘親開著一家小小的麵館。這裏與離水的碼頭不遠,門臉也夠醒目,娘親的大碗寬麵也是歡喜城一絕,量大、勁道,常有往來的賓客、官差光顧,也是這些來自光明天賓客們,到永夜天的第一份味道。
光明天的賓客都是有來無回,永夜天是他們的必由之路,所謂的恐怖之旅。
無業的這段時間裏,秦墨言就靠替這些賓客,書寫家書來補貼家用,不過一次提筆千言,也隻能換來一到兩顆綠色的魂石,整個月下來也攢不到一顆紅的。
娘親從不讓秦墨言幫忙自己的買賣,就是因為光明天聖賢一句:君子遠庖廚。
一回到家娘親就紮上圍裙,為晚間即將開始的營業做起準備。今日,為了兒子的未來停了午市,這對她而言,損失頗豐。
不過此刻,她的心情還算不錯,畢竟能親耳聽到大哥的承諾,讓這個獨身多年的女人,內心裏踏實了不少。
秦墨言回到自己的房間,這是後院一間緊靠柴房的小屋。
窗邊,一張大大的書桌,足足占了這個小屋的一半。這是秦墨言從同窗兼好友蔡弈那裏討要來的,要不是他的軟磨硬泡,這張書桌恐怕早已經是一堆劈柴。
這些一根筋的修行者們,總是在自己升境成功的時候,焚毀身邊所有的舊物件,並美其名曰:斷、舍、離,著實愚蠢膚淺。